方堃推了推眼镜，走到双方中间，先对那四个妖怪说：“你们别激动。不是我们要歧视你们，而是他这伤……是丧尸造成的，你们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们所有人都害怕这种病毒。”
然后他又转向师生们：“他们也说了，是走投无路才来的。而且，我们目前并不确定妖怪感染病毒后是否会变异，或者变异速度如何。”
“那也不行！太危险了！”一个男生喊道。
“方老师，不能拿大家的命冒险啊！”陈老师也焦急地说。
妖怪看着方堃，又看看激动的人群，眼神里的希望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失望和倔强的神情。
“呵……说到底，还是不信任我们。”他看了一眼受伤的同伴，声音低沉下去，“算了，老貉，我们走……”
叫老貉的妖身体抖了一下，没动地方，只是把头埋得更低。
眼看刚打开的门又要关上，刚缓和一点的关系又要破裂，方堃知道必须做点什么了。
他并不是不把大家的安危放在心上，而是他曾见过原圆完全不会被丧尸病毒影响的情况。
妖族是有抗体的，虽然他没有告诉大家，但是目前来看，这个妖怪甚至还能保持理智，比老赵三天两头晕倒发烧强太多了。
光讲道理没用，恐惧压倒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等等！”他喊道，然后转身，面向所有师生，声音清晰而坚定，“我理解大家的害怕。我也怕。但把他们赶出去，等于让他们去死，也可能让他们带着病毒在外面游荡，造成更大隐患。”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或成熟却都带着惊惶的脸，最后落在原圆和魏烬身上一瞬，又回到众人面前。
“这样，”方堃一字一句地说，“让他们都留在学校里。但是，为了大家的安全，也为了观察情况，我提议，请这四位……朋友，暂时变回原型。”
妖怪们和师生们都愣了一下。
方堃继续道：“变回原型，目标小，也方便我们观察受伤这位的情况。而且，”他话锋一转，指向自己和原圆、魏烬所在的那排平房，“我和原圆、魏烬住的那间屋子旁边，还有一间空着的小杂物间。让他们四个住进去。我……我也搬过去，住在他们隔壁，就近看着！”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方老师！这太危险了！”
“不行啊方老师！”
连原圆都看向方堃，浅色的竖瞳里闪过一丝不赞同。
魏烬更是直接翻了个白眼，低声骂了句：“蠢货。”
方堃却像是下定了决心，他抬手制止了大家的劝阻，看向那四个妖怪：“你们觉得呢？愿意暂时变回原型，接受隔离观察吗？我以我的人格担保，只要你们不主动伤害任何人，不出现丧尸化迹象，学校就不会伤害你们，也会尽力给你们提供食物和药品。”
说话的妖和其他三个妖怪交换了一下眼神。
变回原型在陌生环境确实有点屈辱和危险，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方堃提出亲自“看守”，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表态，一种冒险的信任。
妖怪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下头：“好！我们信你这一次！”他转头对同伴们说道，“变回去！”
只见一阵微弱的光芒闪过，伴随着骨骼和肌肉收缩的细微声响，原地出现了四只动物。
一只猕猴。
一只狗獾。
一只蜗牛？蜗牛怎么进化出智慧的啊？
还有一只蜷缩在地上，抱着受伤前肢、皮毛黯淡无光、精神萎靡的黄鼠狼。
看着这四只看起来比人形时“无害”了不少的动物，师生们的骚动稍微平息了一些，但眼神里的恐惧和戒备并未完全散去。
“好了，”方堃暗暗松了口气，感觉后背都出汗了，“于强，王哥，麻烦你们帮忙把那间杂物间收拾一下，弄点干草铺上。玲姐，看看还有没有多余的吃的，分他们一点。刘老师，麻烦你把我们之前找到的那点消炎药和纱布拿来。”
他井井有条地安排着，试图用行动安抚大家。
然后他走到那四只妖怪原型面前，蹲下身，尽量平和地对那只黄鼠狼说：“我需要检查一下他的伤口，可以吗？”
黄鼠狼看了看方堃，低低呜咽了一声，算是同意。
方堃鼓起勇气，小心地靠近黄鼠狼。
那若有若无的**气味更清晰了。他屏住呼吸，轻轻拨开黄鼠狼前肢的毛发，仔细观察那个伤口。
确实是被撕咬的痕迹，周围组织坏死发黑，情况不妙。
原圆上前：“我来吧，你小心受伤。”
方堃摇了摇头：“我来做这个人妖之间的桥梁，有些事不能让你来做。”
原圆点了点头：“我去叫大壮来。”
方堃拦了一下：“他还怕你呢，别说他们了。”
他拿出刘老师送来的纱布和清水，小心翼翼地开始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污和脓液。
他的动作不算熟练，但很认真。
学生们远远看着他们的班主任，亲手给一只可能变成丧尸的妖怪处理伤口，还要跟他们住到一起去。
那种视觉冲击力和方堃以身作则带来的勇气，慢慢压过了纯粹的恐惧。
原圆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默默蹲在方堃身边，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布。
魏烬虽然还是一脸“关我屁事”的表情，但目光也偶尔扫过这边。
方堃给黄鼠狼简单包扎好，又给其他妖怪处理了伤口。
当然，除了蜗牛哥，实在不知道怎么下手。
做完这一切，他才站起身，对众人说：“好了，大家都散了吧，该做什么做什么。记住，警惕性要有，但也不要过度恐慌。我们是一个集体，要想活下去，有时候就得冒点险，也得……试着相信一下彼此。”
他看着那四只被安置进杂物间的妖怪，又看了看身边沉默的原圆和一脸不爽的魏烬，最后目光扫过渐渐散去、但仍不时回头张望的学生们，心里沉甸甸的。
他知道这个决定很大胆，甚至有点鲁莽。
但他更知道，在末世里，如果因为恐惧就封闭自己，拒绝一切可能，那才是真正的绝路。
活下去很难，但他想带着这些人，包括这些或许能成为伙伴的妖怪，一起找到那条路。
日子一天天过去，学校这个小避难所里的气氛，像是被拉紧的皮筋，时松时紧。
那四个妖怪里，猕猴、狗獾和蜗牛恢复得很快。
没两天就活蹦乱跳（或者缓慢爬行）了。
他们变回人形有点不好意思，大部分时间还是保持着动物样子，帮着干点力所能及的活，比如猕猴能灵活地爬到高处放哨，狗獾力气大，能帮忙搬点不太重的东西。
至于蜗牛哥…… 几乎是待在角落里，偶尔慢悠悠地爬一爬，证明自己还活着，也算是一种……陪伴吧。
麻烦的是那只被丧尸抓伤的黄鼠狼。
他精神一直不太好，伤口虽然被方堃清理包扎了，但不见好转，周围那圈黑紫色也没褪下去，时不时还发低烧，蔫蔫地蜷在干草堆里。
方堃几乎每天都要去给他换药，用掉不少宝贵的消炎药和干净纱布。
这事儿让孙伟心里很不痛快。
他瞅着方堃又把一小瓶碘伏和几卷纱布拿进杂物间，忍不住对着旁边劈柴的大壮嘀咕：“方老师是不是有点分不清里外了？老赵还躺在床上烧得说胡话呢，药本来就不多，现在可好，大半都用在那黄皮子身上了。谁知道那玩意儿会不会突然跳起来咬人？”
大壮闷头劈柴，没接话。
但旁边几个学生听到了，脸上也露出些赞同的神色。
确实，看着自己人病着，资源却倾斜给来历不明的“外人”，心里难免有疙瘩。
方堃不是没察觉到这种情绪。他心里也急，老赵的病反反复复，他也揪心。
但他观察了这么多天，黄鼠狼除了伤口不好、虚弱，并没有出现丧尸那种狂暴失去理智的迹象，这让他更加确信妖族对病毒有一定抵抗力。
如果有用，那么偷偷地，给老赵用一点妖族的……是不是也有效。
只要不告诉别人，就说老赵是自己好的，总能保住他的那条腿。
迟迟没有动手术，不光是大家没这个勇气，也有老赵身体素质着实不好的缘故，这失血过多恐怕也是个问题。
黄鼠狼的伤口，不救，就是眼睁睁看着一条可能无辜的生命消失，而且万一他扛过去了，以后说不定是个助力呢？
这末世里，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
这道理他懂，但没法跟每个人都解释通，尤其是当大家被恐惧和生存压力裹挟的时候。
就在这当口，一个好消息算是稍稍冲淡了压抑。
一直浑浑噩噩、被单独安置在一间小教室里的赵星宇，眼神终于清明了。
他像是大梦初醒，看着围过来的方堃、刘老师几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喊了声：“方老师……”
方堃赶紧给他喂了点水，等他缓过劲，才小心翼翼地问：“星宇，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赵星宇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身体微微发抖：“净，净土基地……骗子……骗子！”
他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李树兴虽然是坏东西，但赵星宇对于研究出解药的净土基地还是抱有希望的，果然一进基地，赵星宇就和大壮他们分开了。
他被带去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提供了干净的水，洗澡，吃饭，比学校的环境好太多。
然后……然后就是……
“控制……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就觉得我该在净土基地生活……”赵星宇眼神空洞地补充了一句，“我不确定，好像听到有奇怪的声音……然后我就迷迷糊糊的了……”
方堃细细问过，发现玄墨和杨医生他们做事还是比较谨慎，面对赵星宇这种容易控制的小孩，优先转化。
他们后续进去，是成年人，就会先熟悉一下外围，然后再进行转化。
赵星宇几乎什么都不知道，唯一确认的事他不再向往那个肯能有解药的“净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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