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宜见血

庭院外,长廊里,妥欢站在一众女子之中,手里捧着玉瓷酒壶,摸了摸挂在脸上的纱巾,听着庭院里传出的笙歌齐动,觥筹交错之声,不由皱眉。

今夜,是西厂提督的生辰,设宴在自家府邸,朝堂里收到寿帖的“同僚”无论暗地里如何不情愿,到底还是捧着寿礼准时来了。而妥欢此时的身份便是西厂提督养在府邸里的讴者舞女之一,到了寿宴上自然是伺候这些大人的。

妥欢抚了抚面纱,想到方才袖珠说的话——“告诉姑娘一声,督主吩咐了,若是姑娘此事不成,就将姑娘送回沙坻,不过,可就不是以十三影卫的身份回去,而是作为‘尘子’回去了。”

“尘子”是沙坻里犯了大错的暗卫,若被上主定为“尘子”,那这暗卫便会入千屠塔里,受尽折磨。可到底受怎样的折磨,妥欢在沙坻四年也不知道。不过,她却明白,湛良镜这话绝没有半分玩笑之意,今夜若成功,自己便能留在湛良镜身边,可若是失败,自己便真的永远陷在沙坻里,一辈子都是见不得人的尘沙。

她抠紧了酒壶,硌的指甲微痛。突的,长廊走来了三个华服大人,妥欢和同行的讴者舞女皆是低头行礼。

“往年他从未设宴,怎么今日偏就递了帖子,让我等来他府上贺寿?”走过时一个年级稍长的大人低声说道。

“鬼知道!前两天我才从沪北回来,就接到了帖子,连忙寻了家中宝贝,才找到了这一把玉如意,这不诚心折腾人嘛!”一人不满回道。

张大人?

张栩?

妥欢抬头,却只能看见一身青衣削瘦的郎君的身影,长身玉立,声音稍轻,似乎要年轻些,他提醒道:“张大人,切莫多言,既来之则安之。”

妥欢心道——这人倒是懂得多言多灾的道理。

三人匆匆走过,进了庭院。

跟着,一个姑姑走了出来,对着一众讴者舞女说道:“你们进了院子,少说话,多参酒,知道规矩吧?”

“知道。”众女回道。

姑姑突然变脸厉声喝道:“若是惹得哪位大人不高兴了,惩治你们的,可就不是我了,而是督主了!”

妥欢只见周边女子听到这话,皆是面面相觑,眉目间都有几分俱意——看来,花面阎王这名号就算在自家府邸里都是也是不负威名啊。

姑姑说出厉害来,又才说道:“行了。诸位大人都到了,都快些进去吧。”

这时,众女才排成两列有序的缓缓走进大堂。妥欢低着头,暗地瞟了瞟两边坐在位子上的大人,终于瞧见了袖珠口中说的“两撇胡子”的吏部侍郎张栩。

妥欢瞧了瞧,身子一侧,先一步脱离了队伍,让后边的姑娘替上了空位,便捧着酒往张栩那案桌而去,没人发现异常。

张栩同旁桌的大人谈笑,也未多看她,只伸出手示意参酒。

妥欢举起酒壶为他参酒,可是目光一瞟,竟然看到了对面坐的安稳的人,他身着一袭藏青华服,高冠长发,面容俊朗,与人笑谈。

妥欢手抖了两下,又连忙稳住,可张栩手中的酒仍旧渗了出来。

张栩不悦,低声骂了句:“狗奴才!”

说完,抬脚竟然就要踹上去,旁人还未来得及阻止,却又见张栩抬起的脚顿了顿,原是张栩瞧着面前的小女子身姿窈窕,面纱下露出的一双眼极是美,透着一股子娇弱。

正巧一旁的大人劝道:“张大人,算了算了,一个奴婢罢了。今日可是湛提督生辰,又在他的府邸,你若拂了他的面子,依照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可下不了台面。”

张栩本就无意为难这小美人,又听着旁人这么一劝,便又收回了脚,沉声道:“罢了罢了,你好生注意些!”

说着,竟然又抽出手握住妥欢的手,靠近了些,压低的声音带了丝笑意:“小娘子貌美,这次我便饶了你。”

果然是个老色胚。

妥欢不悦,却也只能皮笑肉不笑:“是,奴婢记住了。”

张栩听到这小娘子这般柔顺,便又想不老实的伸出手揽住她的腰,碰巧此时旁桌的大人寻他说话,张栩便只得放了手。

妥欢不动声色的将那只被碰触的手使劲在衣服上擦了擦,眼神又看到对桌上去,瞧着那郎君饮酒谈笑的模样,不由冷笑——五年不见,妥长珩倒是一如既往的君子如兰的模样啊。

妥欢在无数次身处痛苦之中,也曾念到他的名字——妥长珩。清河妥家嫡长子。妥亨之子。

她的戾气和杀意缓缓浮沉,突然,听到一处有玉器碎裂的声音,众人皆朝那边看去,妥欢也看了过去。

只瞧着座上的白衣男子用锦帊擦拭自己的双手,淡然的面容仍是如画般精致。

而跪倒在一旁的奴婢磕头,瑟瑟发抖,却不敢说一句求饶的话。

司礼监秉笔太监梁右彩坐在近处,一双细长的眼极尖,自然瞧见方才这奴才参酒的时候,是湛良镜自行脱手,让杯子落在地上,砸碎的。

可是,梁右彩只当做这湛良镜性子古怪,想要惩处人罢了,心道“我便搭他这出戏好了”。

也就举起了杯,冷冷一笑道:“良镜啊,你府邸里的奴才如此眼盲手粗,真不知平日里你怎么管束的。”

而坐在一旁的礼部尚书叹道:“可惜了,这紫鎏夜光杯啊。”

湛良镜擦干净了手,微微一笑:“让诸位见笑了,不过今日我寿辰,不宜见血。自然得饶了他——”

他微抬眸,眼神微微瞟向妥欢,含了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冷意,只一瞟,含笑道:“不过啊,这人,得看清了。虽说我并不稀罕这紫鎏夜光杯,可到底是我手里的东西,若因旁人私心杂念所累,摔了个碎。我怕是再好的脾气,也不会轻饶他的。”

这番话,妥欢听明白了,瞧着再不看自己的湛良镜,她回神,终究抬眸再次看了眼妥长珩后,再不抬头。

原来,这就是湛良镜说的“彩头”?

她眼眸里全是暗藏的冷——没关系,没关系,肯定有机会的。妥长珩的命,终究会折在我的手里。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湛良镜瞧着站在后处的妥欢低下头,便也没再思索,举杯笑着提声道:“承蒙诸位大人应邀而来,我湛良镜在此多谢。”

众人举杯,都一笑置之,腹内不知如何九曲心肠。

“不过,我瞧着,前几日的状元郎怎么没来啊?”梁右彩瞧了瞧众人,高声道。

湛良镜放下杯子,仍旧不发一言。

座下一个年轻的大人站起身来,恭敬回道:“回梁公公,沈大人方才更衣去了。”

“沈状元来到盛安府,除了昨日上朝觐见过陛下,便每日待在家中,难不成是见不得人?”梁右彩含着冷笑,说道。

那年轻的大人原是此次科举的榜眼,名叫王数,是个迂腐的读书人,自知这场宴会上最惹不得的便是那寿星和这白面儿大太监,一直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一句话。方才因着是同时中举的考生,便壮着胆子回了句话。哪晓得,梁右彩如此说话,不说刁难,也算是让他不好下台面。

王数冒汗,心中叫苦——沈遇啊!你真是害苦了我啊!

“梁公公,这话说的却不对了,明明这沈状元还去过忠国公府呢!”一人笑着答道。

“对了!你不说我还忘了。”梁右彩转向坐在位子上的妥长珩,微微笑道,“敢问,妥大人,到底有何妙计能让这状元郎隔三差五的就去敲忠国公府的门?”

妥长珩心中微动,面上笑着回道:“看来,梁公公不知道啊,沈大人之父便是平祖冕下亲封的外姓忠义王爷——沈思远。”

众人这才心惊——这新晋的状元郎竟然是沈思远之子?!

众人皆知,沈思远身出大世族江北沈家,自幼有“小神童”的称号,后在科举中连中三元,金榜题名,平祖重用。当年冕下在屠乞那三年的被俘时日,也是沈思远陪在冕下身边。

后来,平祖在“夺宫之变”中复辟,被封为王爷,这是大昭唯一一位异姓王爷,封号为“忠义”,子孙后代直授王侯之位。如此盛宠,却也未让沈思远成为众矢之的,因其清心寡欲,多番推脱了平祖的恩赐和重用,不过在京都三年,便称病辞官回乡了。

想到此,众人不由叹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多年没有听到沈思远的消息,如今得知,已到了他这高中状元郎的儿子了。

妥欢听到此话,不由一愣——沈思远之子?

湛良镜笑着说道:“听说,沈王爷自辞官后,去了清河?”

“想不到,湛督主竟知道此事啊。”妥长珩笑道,中仍有几分试探,“沈王爷故乡本是江北,可因路途遥远又身患疾病,当年便听得我父劝说安排,去了我父的故乡——清河。”

“竟有这事啊。”一人点头道,“看来,是世交之情了。”

妥长珩对那人一笑,点头道:“是了,妥家和沈家是世交,沈状元初到盛安,虽未听沈叔父和家父所言,留在忠国公府常住,因着礼节,便无事时来府中拜访家父。”

“如此,也对。”湛良镜微微笑道。

梁右彩也便不说话了。

宴会上又有些寂静了。

妥欢为张栩斟酒,心里有些波动——他们说的,是沈家哪个郎君?

她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孩童笑脸,清秀的像个女孩——总不该是那位最小的,他自小逃学不爱习课,字都认不出几个,怎么可能考的上状元?应该是另外那两个。

妥欢自小长在清河,如妥长珩所说的,沈家和妥家是世交,她这位妥家独女自然是该见过沈家长辈的,沈家同辈的小子也时常同她在一起玩。沈思远有三子,与她同岁的是最小的儿子,每次都爱拉着她胡闹。却又因着他身子弱,时常病着,两家长辈都不好苛责他,便只能苛责妥欢。如此,妥欢便也不爱和他玩了。

小儿子是在十岁那年走的,因着他的病,沈思远想了许久,将他送去了江北故乡的神医那儿。后来,直到妥欢十三岁离开清河,也再没见过他了。

叫什么来着?

妥欢握着酒壶想了想,却只想的起小时候给他取得绰号“小药罐儿”,再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突然,湛良镜抚掌,堂外缓缓走进一群舞女。个个面如桃花,身子软柔,只看得张栩心里痒痒。

妥欢瞧着张栩只差没留口水了,不由觉得厌恶,她微侧头,看向主位上的湛良镜——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让我杀他吗?上来这些舞姬又是何意?

这寿星倒也是扶额看向她,对上妥欢的视线,只是一笑——这便看你本事了。

妥欢微颔首,眉目间冷意深深,可却绽出一个灿若桃花的笑。

ps——我的设定不是女尊,撑死算是个强强。

而且,前方注意,我家的沈遇小天使要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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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不宜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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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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