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十六年,春二月,雨蒙蒙,上京城笼罩在一片烟雾中,寒凉的春风吹入屋内,门外雨声渐起,淅淅沥沥地打在窗棂高檐。
明日便是二月初八,穆韧大婚的日子。
亲卫亥手捧荣辉堂送来的喜服,张着一双耳朵立在一旁。
穆韧埋首坐于案前,听完亲卫巳的禀报,神色难辨,片刻后才意味不明的一笑:“她真这么说?”
亲卫巳:“是!”
亥恭身而立,耳朵伸的老长。
主子仁善?好诡异的夸赞。
这苏家姑娘难不成中了什么邪毒,如此违心的话都说的出来?
“还倾慕我已久,我与她才见过几面她?”
亲卫亥再也忍不住立马接话道,“苏姑娘与爷相识半载不到,统共见了四面。”
穆韧阴恻恻地看过来,亲卫亥忙解释,“我记性比他们好。”
说完这话便躲到一旁装起了鹌鹑。
“她说这话时,赵序也在?”
“在。”
亲卫巳不敢隐瞒,如实回答道。
“苏妙仪,什么反应?”
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吓了一大跳呗。
正跟姐妹私语呢,突然闯进来一个男人,黑着脸,瞪着厉目,搁谁,谁不吓一大跳。
“苏姑娘先是被吓到,而后向赵序见礼后,便出了黛水院。”亲卫巳将自己看到的道出,顺便在心里痛骂了一遍赵序,那人作为皇子,却如此没有规矩,怪不得苏姑娘不待见他,连一个好脸色都没给他。
穆韧听后默了下来,没想到苏妙仪会在其妹妹面前如此坦荡地说出倾慕他已久的话。
若他没有记错,他与苏妙仪之间的确只见过几面,倾慕已久从何而来,自愿嫁他又是什么鬼话?
少女为达目的,连谎话都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看来从前他还真小看了苏妙仪这只兔子。
联想到之前苏妙仪向苏闻璟提及军器案细节一事,穆韧觉得是时候该上些手段了。
他吩咐亲卫巳:“将郑有才一双儿女的行踪悄悄透给苏妙仪。”
他倒要看看,昔日如胶似漆的情人是不是真的像表面装出来的那样,早已恩断义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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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周婉便带着苏灵儿,苏锦婳一行人来到碧水院。
周婉虽怀着两月身孕,但因她不害喜,只脸色稍显苍白外,其余跟常人并无甚区别,倒是苏锦婳,因刚从丧母之痛中走出来,神色看着比周婉还要苍白些。
苏灵儿激动地拉着二人进到屋内,一张樱桃小嘴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
“哇…仪姐姐,你好漂亮,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新娘都还要漂亮。”
“这副镶金头面可真配你,还有这副耳坠,这..这个喜服也好好看……”
她围在苏妙仪身旁,两眼放光地看着铜镜中的美人,那模样,像极了第一次见到美人的老汉,真恨不得上下其手的摸上两把,逗的一旁的周婉哈哈大笑。
“灵儿妹妹,既如此喜欢这副出嫁行头,不如哪日嫂嫂跟你母亲提提,让她早些将你嫁出去?”
苏灵儿羞的满脸通红,娇嗔瞪周婉道:“嫂嫂就知道打趣我,我不与你说了。”
说完,跑到苏妙仪的另一边,低头摆弄起了放在妆奁上的发钗。
周婉,苏锦婳相视一笑,然后上前送上了各自的添妆。
“仪姐姐,我手上没大嫂宽裕,所以这添妆……”
苏妙仪看着眼前窘迫垂眸的苏锦婳,知道这丫头又想多了,连忙拉过她的手,截住她话道,“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更何况…”
说着,她拿起苏锦婳送的翠玉手镯,轻轻套在了自己腕上,“妹妹送的添妆,我很喜欢。”
苏锦婳见后,露出笑颜,姐妹几人又说了些贴几话,不一会儿屋子里就涌来一大帮老中青的女人,哗哗啦啦说了一堆吉利话,苏妙仪低头害羞不答。
丫鬟空竹在一旁忙着照看苏妙仪的随身物件,仆妇们又将里里外外的箱笼清数了一遍。
也不知过去多久,外面传来了锣鼓声,迎亲的队伍上门了。
穆韧身着红色喜服,坐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三个劲装亲卫,此外迎亲队伍里便再无他人。
苏闻璟立在门前,嘴角下扬,很好很好,这就是妹妹口中所说的金玉良缘,一无皇亲国戚撑门面,二无文武新贵闹拦门,这穆韧当真是把“独立慎行”深刻在了骨子里。
他面里不喜,留下苏佑廷拦门后,拂袖去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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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老夫人今日一身簇新宝蓝团花褙子,神色淡然的看着向自己叩首的穆韧,接过他敬上来的茶,上下打量一番新人后,递过去了一个红包。
苏父携孟氏坐在一旁,见到盛气凌人的穆韧,苏父心里多少有些发怵,可到底是演多年戏的老人,装腔作势地说了几句‘颇感欣慰’之类的话,眼角也渐渐泛上了隐隐水花,神情举止恰当的无可指摘,愣是将慈心一片的老父演绎地出神入化。
反观一旁的孟氏,在接过穆韧的敬茶后,还是端着多年来的那张死鱼脸将红包递到了穆韧手里,一言不发地盯着穆韧看了许久,最后还是身旁的嬷嬷提醒,才勉强对新人挤出了一丝笑容。
待穆韧朝苏逾白夫妇行完礼,盖着盖头的苏妙仪被喜娘领着,缓步进入了正堂。
穆韧目不斜视,只躬身与苏妙仪一起向苏逾白夫妇拜别。
苏父老泪纵横,连连道:“好好!愿汝等比翼和鸣,琴瑟在御,百年好合,衍嗣繁茂。”
孟氏好不容易酝酿些情感,装出慈母不舍的模样,温言对苏妙仪道:“你嫁过去后要事事以夫君为先,切莫擅专胡为。”说到这儿,又故意滴下几滴泪,“嫁了人就不比在家中,若受了委屈……”
娘家也帮不了你。
苏妙仪暗自在心中补完了孟氏未说完的话。
最后拜别,红绸遮目,苏妙仪被人牵引着朝外头慢慢走去,到了大门口,她才于一众热闹喧嚣中听见了大哥温润的嗓音。
“淼淼,大哥送你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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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春寒料峭,密密麻麻的雨浇灭了婚宴的嘈杂,一盏雕花灯笼挂在屋檐下,随风摇摆,沙沙作响。
苏妙仪一身鸳鸯喜服端坐在婚床上,穆韧自将她从苏府迎回后便没了踪影,红盖头纹丝不动地盖在她头上,那人甚至都未曾与她喝合衾酒。
洞房花烛夜,新郎却不见踪影。
丝丝寒风夹杂着湿气从敞开的窗棂灌了进来,“噗”地一声,吹灭了窗台的红烛,也扑灭了苏妙仪心中最后一丝喜气。
“什么时辰了?”
候在一旁的空竹,闻言掩下心中担忧,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子时刚过,姑娘要不….再等等,兴许将军是被什么要事给绊住了……”
话落,皱眉又往窗外忘了一眼,天下着雨,雾蒙蒙的,宾客早已散去,仆妇也都去后罩房歇着了,偌大的将军府笼罩在寂静的夜色中,姑娘的洞房花烛夜怕是没指望了。
苏妙仪实在是坐的太久,从早上忙到现在,累的五脏六腑闹的慌,伸手扯下盖头,她吩咐空竹道:“去弄些吃的来,我饿了。”
空竹看了眼自家姑娘,红烛下,她那张白如凝脂的脸似镀了一层柔光,丰容盛鬋,清丽柔婉恰如春蕖滟滟,即便是日日面对这副美貌的她,也忍不住看得入神。
姑娘生的这么美,将军却不为之所动,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心里生了疑惑,却不敢在自家姑娘面前展露一二,小心收起心思,转身往厨房去了。
苏妙仪懒散抬手取下头上的头冠,起身来到拔步床上旁的妆奁搁下后,四下打量起婚房。
内寝宽阔,摆设却不多,一个绣着龙凤呈祥的屏风,一张铺着绣毯的贵妃榻,碧纱橱往外一个放着各色古董的雕花博古架,余下的便是为了这场大婚新添的妆奁。
婚房算不上奢华,但却也应有尽有。
苏妙仪不再去瞧,只立在窗棂下吹风。
寒风凛冽,四下寂静,院外婆子的说话声随着风,断断续续地传来。
“子时都过大半,看来将军是不会回明宴堂了……”
“这可以圣上亲赐的婚,将军他就真不怕圣上知道了怪罪?”
“怪罪?圣上待将军何等恩宠,怎舍得怪罪一二。”
“也是,咱们将军素来无心婚事,这好不容易答应娶了苏家姑娘,圣上欢喜还来不及呢,只是……这人都娶回来了,将军总这样避着不来明宴堂,长久以往也不是办法呀…….”
“什么避不避的,依我看,定是将军不喜新妇,人依旨接回来交差完事,至于新妇脸面那些的,半分也不会没放在心上…….”
“嘘…你小声些,仔细被里头听见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明晃晃的事实摆在那儿,洞房花烛夜,新娘独守空房,不出明日,将军不喜新妇都不用你我去说,整个将军府的人都会知晓。”
“你们在说什么呢?谁教你们的规矩,敢私下议论主子……”
呵斥声起,外头静了下来,苏妙仪合上窗来到外间坐下,不一会儿,便见红着一双眼的空竹端着吃食走了进来。
她强撑着笑脸,半句没提刚才之事,伺候着苏妙仪草草吃了几口膳食,又依着吩咐打来了洗漱的水。
“姑娘,您不等将军了吗?”
苏妙仪低眉敛眸,叫人看不清情绪,一双柔夷浸泡在温热的水中,默了半响后淡声道:“不必等了,先歇息吧。”
“可是…….”
不等空竹说完,苏妙仪便抬步向雕花拔步床走去,“将灯吹了吧,他今夜不会来了。”
空竹忍着满腔酸楚,上前扶她上榻,见她娇小的身躯很快没入被褥,终眼眶一酸,落下泪来。
如此,姑娘日后在穆府的日子怕是更难捱了………
作者:关键时候,穆将军总是掉链子。
穆韧:滚.....我那是有公务在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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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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