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围了两个月了,六镇军都疲惫了,巴不得谁来跟他们真刀真枪地干上一架。
打仗,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再这么拖下去,人马都疲惫了。
花小弟挖土挖了一天了,木兰在旁边跟他一起挖。
“姐,你如果想靠这个混到杜荣面前,亲眼瞧一瞧他,怕是得三五年。”
明明,他们混进段兀尘或者齐泰的队伍里,那可就简单多了。
“人多眼杂,你姐我在六镇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木兰架着铁锹休息了一会儿,“挖这个沟挖进邺城,开什么玩笑。”
“也许是为了引水灌城?”
“以前的邺城也许还行,现在的邺城估计办不到。”
六镇军里面打仗的能手要多少有多少,搞水利的那可是专业技术人才,一时不好找。
她刚说了没两句话,军头见他俩不干活,一鞭子就抽上来了,抽的她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的身手一卷。
这完全就是本能,可对方也是本能的一把将鞭子卷了回去。
“你还敢反抗!你——””
那个军头瞪着木兰的脸左看右看,又瞧着花小弟瞅了两眼。
“你,你是花木兰?!”
木兰心里一凉,六镇到了河北,既然是散装,那还是各自为政,每个镇的人都喜欢聚在一起。
这一拨是怀荒的,她不熟的,怎么还能碰见老熟人。
“你果然是花木兰!”
那军头一把抓住她:“你怎么在这儿?”
木兰是听了老段和齐泰的意见,但觉得还不太够。
所以,她就拉着花小弟先进来干几天,当然不可能真的见到杜荣,或者是现在六镇在河北的核心。
但群众的意见的也是要听的。
六镇靠近草原,也沾染了他们的诸多习气,部落的首领许多都是推举产生,下面的人不服你那可是不行了。
他们可没那么忠,但讲义气。
“嗯,你是……”
木兰看着对方也实在眼熟,应该是从前军中的老兄弟。
他们和别的几个军镇都有过合作,可一时也叫不出名字来。
“花兄弟,我是高平啊。”
木兰啊了一声:“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想起来个屁啊,这名字也依稀平常。
她说:“你居然还记得我。”
“咱们这些年六镇从军的,谁还不知道花木兰。我是见过的,后头那些虽然没见过,你的大名也没少听,如雷贯耳。”
高平亲热地拉着她,突然古里古怪地跳开:“听说你是女的?”
她点头:“消息没错。”
高平上上下下又把她打量了个遍,木兰揽住他肩说:“你就当我是男的吧。”
反正这么多年,都当男的处了。
“我还听说,你死了?”
“死而复生,三头六臂,也是常事。”
高平的消息显然是她当年和韩凌他们死在黄河那边了,没想到她去了晋州,然后又阴差阳错去了洛阳,还在洛阳看了好几出好戏。
“你怎么到这儿了,要投奔咱们大王?”高平想了想说,“那你该直接去找你们怀朔的人不就成了。”
以花木兰在军中的名号,女的又如何,是人就行。
“不是因为这个。”
她随便编了几句:“我本来只是想南下去建康,谁知道在这边被你们的人抓过来做苦力了。”
“你去建康做什么?”
“这到处打的,哪里能待。南朝富贵温柔乡,有什么不好。”
高平一脸的不信:“打仗怎么了,咱们生出来那就是打仗来的,现在也才正是建功立业之时。”
木兰笑了两声:“你真以为能拿下邺城?”
“没有打不下的城池,最多费点时间。”
他就细细把这边的安排给木兰说了,听的倒是头头是道的。
她问:“人不能出城,能放人进城吗?”
“当然不行,围城要是饿死他们,怎么让人送东西进去。”
“不送东西,但放个人进去。”
高平狐疑地问:“放谁?”
“不放谁,我就是问问,这可靠不?”
“自然可靠,连只狗都放不进去。”
木兰心想开什么玩笑,她挖沟的时候就发现有两条水道,偷偷进一两个人不成问题。
于是晚上她就拉着花小弟说:“咱们进邺城一趟。”
“二姐,你这不是找死吧?”
你这不仅是自己找死,还非想拉上我一块儿死。
“可你进邺城究竟要做什么?”
“找人,去找崔显他爹。”
清河崔氏,世家门阀第一大族,自然也是邺城响当当的人物。
“可是,我听说崔大人的父亲只是清河崔氏的一个小支。”
木兰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跟你讲一个秘密,别告诉别人。”
花小弟也来了兴致:“什么秘密?”
“崔显不是他爹生的。”
花小弟:????
“他家谱上的爹不是他亲爹,他是如今清河崔氏大家主的私生子。”
花小弟张大了嘴:“这……这你怎么知道的?”
“嗨,那天跟他们喝酒喝多了,他自己说的呗。”
其实崔显本就是外室之子,他亲妈是一种不能言说的职业,怀上崔显之后把他生了下来。
可惜崔显的亲爹为了自己的名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并不想要。
于是,转头就把这便宜儿子送人了,崔家的血脉倒也不好送给别人,索性给了自家族内一个生不出娃的族兄族弟。
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好多人都知道。
“原来他们这种世家大族,也行这些事。”
“你以为他们不吃五谷杂粮么。”
“可是,二姐你找他做什么?”
“自然是想问问邺城,以后的路准备怎么走?”
从前的邺城自然还是心向朝廷的,他们才是一路人,从来不把六镇放在眼里,所以今日才有此货。
可现在,大业八成已经没救了。
除非他们有本事自己当皇帝,不然总还是要在梁治和六镇之间做出选择的,总不能都得罪了。
花小弟不解:“姐,你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要是决心跟着梁大将军,那就把段兀尘和齐泰的队伍拉走,他们也一定听你的。
你如果想留在这边,投奔杜荣,或者取而代之,都可以。
为什么现在要如此犹豫不决呢?
这根本不像他老姐的行事作风。
“因为……”木兰想了想,“因为我不想看到之前柔然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六镇,不该成为他们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六镇的命运,得掌握在自己手上。
从前她还觉得,梁治一方霸主,是个能执掌权柄的。
可你看看南郊的事,他和之前的朝廷又有什么两样。
听他的、和听朝廷的,都是与虎谋皮而已。
当然,河北的门阀也没什么好东西,很多事坏就坏在他们手上。
“在梁治手下,我算什么。”木兰自嘲说,“我什么都不算,他也不可能真的把我当心腹。”
六镇,只有在六镇,她才有价值。
荣辱与共、息息相关,就是如此。
“我得给六镇选一条最好的路,也给我自己选一条最好的路。”
*
洛阳,明光殿
萧映匍匐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说:“陛下,您受苦了。”
李元上前扶起他:“一切都是权宜之计。”
“如今,他们之所以还不对您动手,不过是没有找到机会而已。一旦有了个机会,只怕……”
“死的人已经太多了,我命不足惜。”李元叹了口气,“只可惜,这大业的江山终究还是要落到梁治手中了。”
自古,改朝换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天下之大、能者居之,没有那个朝代真的能千秋外代的,就像没有谁真的能得道成仙、长命百岁。
可是像梁治这么轻松的估计还真的不多,区区一万人,都不用打仗,就直接进入了洛阳,他这也是摘别人的桃子。
一是因为几年前与南朝一战,把朝廷的正规军打的差不多了
二是因为六镇起义,北境大乱、关中大乱,反正天下人心思乱。
三是因为好不容易平定了六镇起义,就算勾结外敌,多少算是平定了。
可偏偏却把人送去了河北三州,这下连河北也不安生了。那真是烽火狼烟四起,洛阳不过是一座孤城而已。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是梁治沉得住气,眼光好,一举进了洛阳,又在南郊一番大惊喜,也算是天街踏尽公卿骨了。
梁治虽只在洛阳待了一个多月,但毕竟立了新帝、震慑了群臣,还把自己的女儿立为皇后。
他又将心腹安插在重要的职位上,但凡皇帝和朝廷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直接传达给他。
洛阳城内发生的一切事,他都了如指掌。官员的任命,也必须要得到梁治的允许才能够得以任用。
论行军打仗,梁大将军确实是一把好手,即使六镇也不得不服。
论治国理政,只怕天下之人并不服他。
“陛下莫急,此事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萧映说,“梁治纵然想篡位,也不能没有尺寸之功。如今关中同河北都是大乱,他非得将这两处乱局都给平定了,才有脸来坐这个皇位。”
如此一看,快的话得两三年。
慢的话,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尤其是六镇这帮人浩浩荡荡几十万,全都是一身反骨。
今天他们能够投降,明天他们就能够降而复叛,你总不能把这些人全部给坑杀了吧。
安抚了李元,说到底也不知道是萧映安抚李元,还是李元安抚萧映,也算是互相安抚吧。
走之前李元说:“萧将军,你本不是我大业子民。如今却为了大业的江山社稷做了这么多。”
“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萧映也是根本没的选的。
而且,他觉得李元别看是一介女子,倒是比李巽强,也算是临危不乱。
可是现在的洛阳,梁治权倾朝野,他们又还能如何呢。
李元默默看着萧映离去,心中涌起无尽的悲痛。
“偌大一个业朝,竟也无人可依靠了。”
大厦将倾、总是如此,可是她也不能真的引颈就戮。
“梁治杀我全家,此仇我必报!”
李元冷笑一声,她没法撼动梁家的势力,但未必没有机会直接结果了梁治,让他也尝尝身首异处、死于非命的滋味。
“梁家也不过是靠着梁治一人之力,若他死了,必然四分五裂、一盘散沙。”
到时,她的仇也报了,大业的仇也报了。
哪怕是她自己命丧当场,也没什么。人终有一死,不过是早点去见家人而已。
她细细想着,自然也不可能只靠萧映,只盼着大业在洛阳还有人心吧。
就算是有,怕也不多了。
就算不多了,总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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