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舒舒服服躺在椅子上,邓冲、花雄和花朵朵几个给她捏肩敲背,那叫一个舒心。
“二姨,手艺怎么样?”
“再重一点,加把力。”
这刀头舔血的日子过久了,浑身都是紧绷着的、心时时刻刻都是悬着的,担心四面八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飞来横箭了。
“偶尔也想过过种田的日子啊。”
“木兰啊。”大姐坐在她身边嗑瓜子,“今日有个年轻后生……”
“他和我不合适,我已经拒绝他了。”
“什么?!”大姐尖叫,“怎么不合适了,我和阿娘都看他好的很。”
“你们知道他是谁么,就好的很。”木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姓萧,是南边前朝的太子,我要是嫁给他,就得跟他一起打过长江去。”
“你不愿意?”
“这倒是其次,关键是,我是要招赘的,人家是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可人家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妯娌,你嫁过去就是当家做主啊。”
这年头独生子女有多难找,你知不知道。
“姐,别说了,我头疼。”
“怎么不说,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花木莲把几个孩子吆喝走,“你年纪也不小了。”
她竖起三根手指头,拉长了语调说,“三十了。”
大姐只比她大几岁,不定过两年就能抱孙子了,简直差辈儿了。
花木莲更进一步:“你再折腾几年,小心生不出孩子了。”
“生不出拉倒。”木兰嘟哝,“我才不想生孩子。”
杀人是刀头舔血,生娃也是,死亡率不相上下。
你看看,要是梁英娥不生娃,也不会被他们乘虚而入。
“我看你儿子就挺好,给我当儿子吧。”
“要娃你自己生,何必抢我的。”
“姐,咱们可是亲亲的姐妹,一个孩子你都舍不得?”
“你啊!”花木莲点她额头,“你自小主意就多,谁也说不过你。”
“那是,如今在花家是我当家做主,自然一切我说了算。”
关于萧映的事,她已经是自己的想法了,但并不想和别人说。
她扫视了一眼屋子里:“怎么还这么简单,没有置办些什么,宫里不是赏赐金银了么。”
“照你说法,这洛阳且还不安定,等等再说。”
花木莲叹气,大概是想起亡夫,有些潸然落泪。
“从前日子虽苦,勉强也能过着,哪知道这几年、竟能出这么些事。”她推了妹子一把,“那个梁家,不会真打进洛阳来吧。”
原先以为洛阳这样的地方,自然是铜墙铁壁的。
于他们而说,就像是九重天之上的天庭,这洛阳城里的百姓都是天兵天将,跟他们这样的凡夫俗子云泥之别。
哪知如今得见天颜,也不过如此。
“还有,我早上出去买菜,怎么说南朝也要打过来了?”
洛阳成了什么香馍馍么,什么狗都要来踩上一脚?
“放心,建康方面只是虚张声势。”
他们就算要打,也会等到李元和梁家两败俱伤之后,才会动手,不是这一两天的事。
至于梁科……
“姐,还有你妹子我在呢,哪能容他放肆。”
“你又没有三头六臂。”
“就算没有,也差不多了。”
方才和李元他们商议,梁科和那兄弟俩虽然不睦,可梁家还是有几个有眼光的一直在两边劝和。
这万一给劝成了,倒不好办了。
李元到底年轻,城府还是不够,是有些过于急躁了,散了会后,木兰留了下来。
“陛下。”
“花将军。”
这时候的李元才露出一点脆弱和孤独,还有无助。
木兰看的微微有点怔住了,这个神态和萧映居然有一点相像。
不过想想,他们俩的出身和经历倒也确实有些相似,都是全家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身负血海深仇。
但论运气,李元倒要比萧映好一些。
“木兰姐姐。”李元突然说,“我这个皇帝,是不是做的不太好?”
“陛下为何这样说,您手刃奸臣、肃清内乱,正是难得的明君。”
“那些都是靠你们才能力挽狂澜,我并没有做什么。”李元表情有些委屈,“而且,我从未习过帝王之道,我其实……并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好皇帝。”
皇帝都是天生的,或者自己打出来的,总之绝对不是读书读出来的。
“没关系,咱们可以慢慢来。”
“可如今四面楚歌,行事如此紧急,能来得及学么。”
“自然来得及,永远都来不及。”
木兰当然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是“帝王之道”,她读书的时候也不用学这个啊。
大概……是“恩威不可测”吧?
就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那一种?
反正,电视剧和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不过,现在的李元显然玩不出那个。李元手下的他们,也不听这些。
——大敌当前,你这皇位还摇摇欲坠的,你还跟我们玩天威不可测那一套?
“其实吧……”她抿唇想了想,“所谓为君之道,一人为天,大权在握,审时度势,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这便够了。”
心宽以容天下,胸广以纳百川。
对他们这些下属来说,当然希望能有这样的主子。
“陛下不是还下诏求贤么。”
新帝登基,百废俱兴,不说多么政清人和,这点子基本的姿态总还是要做出来的。
不仅如此,李元还节约用度、裁撤膳食,避正殿而住偏殿。
在国库储备的粮食已经所剩不多的情况下,还坚持开仓放粮、赈济百姓,大家也都看在眼中。
照她看,李元这孩子其实还是很有明君的资质的,首先就是说干就干、不犹豫,从她亲自手刃梁治就能看得出来。
二是还挺能听的人话的,不刚愎自用。
三是她至少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我其实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只是……”
舍生取义容易,现在力挽狂澜却更难。
而且,在李元最初的想法和设计之中,她现在已经不是皇帝了,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也就没有这么大的责任了。
“陛下,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木兰握着她的手,“别怕,我们都陪着你。”
在大臣们面前,李元从来不敢流露出哪怕一点点软弱的样子。
但她到底还只是个小孩子。
花木兰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虽然已经替父从军、征战沙场了,但也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只用动力气,不用动脑子,也用不着担责任。
责任啊,负重前行的同时,也容易把人压垮的。
“木兰姐姐,如果当年能够选择的话,你是会从军,还是像普通女子一般过完一生?”
她一愣,从花木兰最后解甲归田来看,她从军也只是事急从权、为了家人而已。
她有这个能力,但倒也不至于真心爱那种打打杀杀的生活。
“陛下,很多时候,人是没法选择的,我们都是被选择的一方。”
李元若有所思。
“就比如您,当日也是被梁大将军选中的,如果他选的不是你,那后来的种种都不会发生了。”
如果,她没有穿越到这个时空,或者穿越的不是这个时间点,早一点、晚一点,如果花木兰已经辞官回家了,那结果也不一样。
“陛下。”她笑了笑,“您也不要压力太大,尽力就好了。”
“只是……尽力就好了吗……”
“国家到这样危机时刻,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时一刻的结果。”
木兰差点儿就说出来——“病入膏肓,想救也难。”
“所以——”
突然,一个侍从慌慌张张过来:“不好了,陛下,皇后她自尽了!”
古代一般的女子,如果落到这个份上,下场都是惨上加惨。
小说里头,直接一根白绫就结果了自己,求一个所谓的体面。
但咱们梁大姑娘,特别能折腾,尤其能战斗,主打一个不死不休。
她自己是绝对不肯死的,就只能弄死别人。
她屋子里什么瓶瓶罐罐的一概没有,碗都是木头的,就怕她伤人或者伤己。
可前些日子,她还是想尽了办法,最终成功刺伤了崔显。
不过既然受害者本人崔显不想追究,就算了。何况他俩到底谁是受害者,也不好说。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把人看好的么!”
不杀梁英娥,有各种原因。
一是因为对外也没有说梁治如何无恶不作,毕竟李元也是他立的皇帝,骂梁治也就等于骂李元这个位子不正。
二是梁家剩余的人还是要拉拢为好,自然得留下梁英娥。
木兰劈头盖脸地问:“人呢?没死吧?!”
侍从们都哆哆嗦嗦跪了一地,一个官大的爬出来说:“皇后她自己将衣服咬了……悬梁……”
这古代的屋子,总不能没有梁的。
“陛下就不要进去了。”
她生怕见到李元,会刺激到梁英娥。
“我先去看一看。”
崔显今日不在,也不知道梁英娥这要死要活是装给谁看的。
进屋就见,梁英娥头发全都散乱着,脖子上细长一道红色的痕迹,就是被勒的。
“怎么又寻死觅活起来了?”
梁英娥眼神迷离,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她。
“喂?”木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瞳孔没有聚焦。
她问大夫:“怎么回事?”
“皇后这怕是……一时气窍……”
“说人话。”
“怕是得了失心疯了。”
木兰怪叫:“疯了?”
“可能只是一时的。”
“那什么时候能治好?”
“先抓两副药吃一吃,再佐以针灸……”
“所以,什么时候能治好?”
“这……这不好说啊,得看看后续的状况。”
木兰叹了口气,抓着梁英娥的手狠狠掐了一把,结果她连疼都不知道叫,果然是疯魔了。
“也罢,如此忘了前尘往事,疯了也好。”
梁英娥心头狠狠啐了她一口,你们把我害成这幅模样,居然说我疯了也好,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以为就你们能装么,就你们能瞒天过海?
我就不会依葫芦画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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