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全由命,对梁科来说,他自己实在是霉运不浅。
明明文武双全,出身也不错,到底是世家大族,却偏偏在这样一个大族中辈分低到出奇,见人就要叫爷爷。
能力高、辈分低,好不容易收到当家人的赏识,他却被人给杀了。
他想要替大将军报仇,可梁家这群兄弟废物的废物、猜忌的猜忌。
即使大将军被害,只要梁家布德行义,忧公忘私,唇齿相依,同心协力,则磐石之固,未可图也。
偏偏,那些家伙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庸才。
“志识无远,所争唯权势,所好惟财色。”
梁科狠狠把丹书铁券掼在地上,仰天长啸,“如此大好的机会,竟然都白费了!”
他和梁伯方梁仲远,互相钳制,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如果在六镇兵来到洛阳之前,他们就火速出兵,早已把皇帝擒拿了。
到时候,不管是挟天子以令群臣,还是直接杀了他,都有的是选择的余地。
“都是命呐。”
如今,半壁江山是再难得了,只能偏居一隅。靠着这关中之地,假以时日、再行图谋了。
“将军,洛阳的使者在城外求见。”
“洛阳?!”梁科牙齿咬的作响,“他们还敢来!立刻杀了,吊在城墙之上!”
“可是将军……”
梁科的夫人叶贞从帘子后面走了进来,对着那来报信的人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将军何必动怒,不如先见一见他。”
“有什么可见的。”
叶贞拾起地上的免死铁券:“不见面怎么知道没有可见的呢,何况您如今不是也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在外头、梁科只听梁治的话。
在家里,梁科只听他老婆叶贞的话。
别看他暴暴躁躁的,对妻子来说绝对是一个好丈夫。
“夫人,朝廷不可信。”
“这世上无人可信,但终究还是得尝试相信一些人的。相比起来,朝廷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两刻钟以后,木兰出现在了梁科面前。
“你——竟然是你!”
梁科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汹汹燃烧了起来。
如果是萧映他们,他无话可说。
本来梁大将军对他们就没有恩情,大家也谈不上什么反目,本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
可花木兰不一样,如果不是当日梁大将军把她带去了洛阳,让她参与到了李巽、太后的事情当中,她根本没有日后青云直上的机会,也就不可能给大将军设伏。
大将军终究是看错人了!
木兰先对着叶贞行了礼,还带上了自己的礼物,是一套精致而繁复的衣裙。
这是建康的手艺,你别看南朝和北朝打的你死我活的,但双方该交流的还得交流。
北方的铁器也经常流传到南方,江南的丝织品在北地也是很受欢迎。
洛阳的达官贵人们常以穿着南朝的服饰为荣,蜀锦、吴锦,都价格不菲。
也听说建康的显贵,穿衣配饰也模仿北方样式,果然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多谢花将军。”叶贞盈盈一拜,“早就听说花将军女扮男装、代父从军,巾帼不让须眉。”
“倒也不必上战场,才是真英雄,不过是卖一膀子力气而已。”木兰微微一笑,“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像夫人这样的,能在府中运筹帷幄的的,才是真本事。
这位梁夫人出生只是普通,但从小就有才女之称,小小年纪就通读诸子百家,闺阁之中很有一些名声。
看来梁治对于这个大孙子还是真的认真培养的,于是为他聘了叶氏为妻,果然琴瑟和谐。
“将军,之前在洛阳多少有一些误会,如今不如敞开了说,梁大将军确实于社稷有功,但也是受了一些小人挑唆,对陛下不敬,陛下可终究是天子。”
“没有大将军,他会是天子么!”
“大将军有从龙之功,但这不是他可以对陛下无礼的理由。”
见梁科还要再说,木兰抢先说:“据说,那日梁大将军也曾卦算自己有没有做天子的命,可惜没有。”
然后,他又让人在诸皇室子弟中一一来算,最后由崔显算的李元有皇帝之命,这才立了李元。
封建迷信害死人呐,如果当时梁治一意孤行,也许就不会有日后身死之事了。
——“也许当时就死了,唉、不好说。”
“人生已多风雨、往事不必再提,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您为大将军报仇的心可以理解,但真的要一错到底、与朝廷作对吗?”
“我——”
“你真的以为,你能够靠着手下这不到一万的兵力打到洛阳?真的觉得,梁家那两兄弟,不会中途给你使绊子?”
“就算一时半刻不行,我据守关中之地,你们能奈我何?!”
木兰打了个响指:“就要你这一句话。”
她把陛下的诏书递过去,梁科接也不接。
他不屑地说:“我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
他若要这东西,那日回过头来杀梁辰、攻打北中城的时候就要了,还至于等到今天。
他不接,木兰就一直递着。
他不肯接容易,她这么保持姿势有点儿困难。
两相僵持,好在她臂力惊人,足足坚持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这么纹丝不动,脸不红心不跳,面上也不见恼怒之色,反倒是心平气和的感觉。
可这样下去,总要有一方先退让。
最后,是梁夫人叶贞伸手接了过去。
“夫君。”她温柔地说,“这是陛下的诏令,不可如此无理。”
又对木兰欠了欠身,竟然自己将诏书展开来看了,又轻轻合上。
“陛下知道梁将军赤子之心,和梁辰梁伯方梁仲远那些人不一样。他们不过是仗着从前梁大将军的功劳作威作福,草菅人命、数不胜数,这些想必你们比我更清楚,也不必我细说。”
“虽然说您不是大将军亲生的子嗣,但他一直把你当做接班人来培养,也将麾下最精锐的将士交给你来指挥。”
梁科眼眶红了,紧握双拳:“所以,我一定要杀进洛阳,为将军报仇!”
叶贞突然说:“花将军,此事仓促,我家将军还需要再考虑几日。天色已经这样晚了,不如您就留宿府上,明日妾身陪您四处逛逛,听说您之前也曾行军至此,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梁科瞪了妻子一眼,叶贞拉了拉她衣袖,梁科也只好妥协了,负手走了。
“我家将军就这个脾气。”叶贞摇头笑道,“还好家里孩子不像他,不然我也头疼的很。”
方才她的话不过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她料花木兰不肯在这此久留。
万一梁科半夜睡不着,一时不高兴让人给她脖子来上一刀,也说不准。他们这些人,时常粗鲁的很。
哪知道木兰却直接问:“我的房间在哪里?”
叶贞:……
“麻烦夫人安排几个美貌小婢,最好烧一锅热水,我来洗个澡,这一路也是风尘仆仆了。”
……
热气氤氲,木兰洗了把脸,只觉得浑身舒畅。
叶贞从后面把她的长发拢起来,木兰热情邀请:“叶夫人,要一起洗澡澡吗。”
这可不是小澡盆,这是个大浴池。
梁科这日子过的真不错,难怪乐不思蜀。
“不了。”叶贞婉言谢绝,只说,“花将军身上是有不少旧伤。”
“行军多年,都是难免。”
这些伤口都早已结痂了,花木兰并不是瘢痕体质,有的也不太看得出来了。
但后背、腿上的几处伤口还是十分狰狞可怖,足见当年伤的有多重。
“叶夫人,梁将军是个实在人,不过你要劝劝他。”
叶贞点头:“他确实是个好人。”
木兰说,叶贞静静听着。
“他是想替大将军报仇,可人死不能复生,就算他当日杀进洛阳、杀了陛下,那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天下大乱,白白便宜了南朝。”
“梁将军,他骨子里总还是想匡扶社稷的吧。”
“夫人,我此番带兵北上,是为了诛杀梁伯方梁仲远……”
叶贞身子略微侧过去,听她一一说来。
“怎么样,还是挺丰厚的待遇吧。”
叶贞只说:“可是我家将军说,朝廷实在狡诈,不管说什么都不能轻信。”
木兰伸出一段水灵灵的手臂来,托腮抛了个媚眼:“男人的话不能轻信,咱们是女人,都是知心人。”
叶贞不为所动、笑盈盈说:“女人更会骗人,花将军您还不一样,和男人一样心狠,和女人一样会骗人。”
梁科固然固执地跟头牛似的,真不好交流。
但这位温柔可人、仪态万方的叶夫人,也绝对不是能被随意诓骗的了。
这对夫妻,殊途同归,都不好打交道。
“花将军,我说你心狠,你会不会不开心?”
“怎么会。”木兰说,“狠心的反义词是什么,是仁心?慈心?大概是善良吧。”
乱世之中、朝堂之上,说你心狠那就是赞美你能力强、不好糊弄。
夸你善良?——那大概是骂人的话吧。
同理,劝你善良——那就是破防了。
赞美女人,说漂亮说美说天姿国色,别说她善良,别说她是好人。善良、好人,就是好欺负。
心不狠、站不稳,手不毒、人不服。
别说她心狠,太后、梁英娥、李元,哪个不心狠手黑的。
“夫人,你心里也清楚,大将军对他有恩,梁科确实念旧,但内心早有动摇,不然他就不会见我,会直接在城门外将我射杀。”
“我来关中的事,晋州也已经知道了,我能顺顺利利进城,也会平平安安出城,这就是你们的态度。”
“我想梁将军也许只需要一个台阶,我给他就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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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不斩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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