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骑入建康,一剑封喉。
萧映几乎是想都不敢想,且不说他有何通天的手段和运气,能够在重重围护之中杀了那个老头子。
就说他这张脸,建康认识的人就不在少数。
就算从前不认识他,但他和父兄长的十分相似,行走在建康的大街上,几乎就是脑门上写着“找死”两个大字。
热血上头之后,他迅速冷静了下来。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太危险了。”
“危险当然危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虽说这次南朝只是派了几千个人北上,但到底也是精锐,建康眼下城防必定空虚。
“咱们趁机潜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说不定就能弄死那个老头子。”
只要老头子挂了,张子云一定会撤军回去,这不是一箭双雕么。
萧映只说:“想要杀他,是很难。但若只是你一个人去建康,说不定还不会被人发现,可加上我,目标太大了。”
可是如果就木兰自己去,那也完全没必要,让别人去探查就行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不用分析的这么全面。”木兰微微挑眉、斩钉截铁地问,“只说你想不想走这一趟?”
虽然,他们其实已经过了意气风发、血气上头的年纪了。
时光就像是砂砾,一遍又一遍打磨了他们的灵魂和性格、不厌其烦。
……
“你俩什么意思?”木兰皱眉,“你们也要去?”
华三华四点头。
“不是,我同你们说我要去南朝一趟,是让你们帮我看好这边的事。”她无语,“不是让你俩和我一起去的啊……”
华思说:“木兰姐,我还没有去过建康呢。”
木兰:……你以为这是去观光旅游的……
——我还没有去过黄山、三亚、九寨沟、虎跳峡……你以为是一个意思?
“不行,太危险了。”
她自己胆子大没错,可她不替别人胆大。
关键是,如果她不幸在南朝挂了,她自己认。
可要是这兄妹俩跟着她去、结果挂了,她没法子同华潜交代呐。
“那木兰姐你怎么带他去?”华思朝着萧映那边努努嘴,“他行,我们为什么不行。”
华三也说:“我武艺比他好,他去、我们也去。”
华思补充:“你们俩往南,容易被人发现,我们四个人一起走,就扮成一家人,比较隐蔽。”
木兰看了看他俩,再瞅了瞅自己和萧映。
“就我们这四个人中龙凤,说是逃难的?还隐蔽?”
你信么?!
“姐。”华思摇着她的胳膊撒娇,“你不带华通没事,怎么着也得带上我呗,我给你解解闷。”
两个时辰之后,四个人已经穿上了粗布麻衣,面面相觑。
果然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就他们这几人这形象这气质,怎么着都不像是南下的难民。
华思还特地去掏了一把炉子,有模有样地用炉灰把自己的脸给涂黑了。
一张白白的脸蛋黢黑黢黑的,就她那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
木兰捏了一把她的脸蛋,捏了满手的炉灰。
“你自己对着镜子瞅瞅,就你这脸上肥的能掐出油来的,还真能装什么灾民。”
她又让华通摊开手掌,在他手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你看看你手上的这满手的老茧,一看就知道是习武的。”
不用眼睛,瞎子也能摸得出来。
华通还狡辩:“我可以说我是种田的。”
“你当他们都傻的,你种田手上的老茧跟你练武手上的老茧,这能一样么。”
她摊开自己的手,跟华通的一比较。
这不同的兵刃,手上老茧的样子也是不一样的。
至少一看就知道,绝对不是种田的。
“你要说破绽,那肯定到处都是。”
但这南朝人也不是个个都目光如炬、搞情报工作,他们还能一个个都看得这么清楚不成。
“扮都扮上了,戏台子都搭好了,不能不好好唱一出。”木兰说,“那咱们就跑一趟吧……”
“好——”
“先别急着乐,你俩先签了生死状再说。上面得白纸黑字写明了,是你们死活要跟着我去,可不是我非让你们来的。”
她敲着桌子,“到时候,你们要是一不小心把这条小命交代在建康了,可不关我事。”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你们俩是自己找死,真的真的不关我事。
就算现在咱们是一家人了,我也就是你们的姐,可不是你们的妈。
既然他俩不怕死,那萧映也更加就没理由怕了。
既然收拾妥当,木兰又把这边的事情交代清楚了。
反正张子云和他的几万大军就算是踩了风火轮,也不可能势如破竹、直接北上杀到洛阳,总归要一些功夫的。
“且先让他们威风威风,我们先去端了他们家的老巢再说。”
也是某种程度上的围魏救赵吧。
南下到了江淮地区,水网密布就不太适合骑马了。
要不怎么说建康这地方好呢,好就好在它完美适合当一个偏安的南方朝廷。
但凡选在这里建都的,他就志不在天下了。
木兰小声嘀咕:“这让我们六镇的人杀过来,还真是有些困难。”
这一路上华家兄妹闹腾的很,萧映倒是有些神思恍惚。
故地重游,就是刻舟求剑,更何况是这种刻舟求剑呢。
木兰问他:“你见过那老头子不?他长什么样子?”
按说洛阳和建康的风水也不至于差的太多,怎么偏偏大业的皇帝总是英年早逝,三十一过就纷纷撒手人寰。
建康这老头子居然能活到八十,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果然是老而不死是为贼。
“你也是知道的,他与我同是一族,远亲而已。”
萧老头子年少时萧映还没出生呢,他那时在江左就颇有才名,文思敏捷、博通文史,所作千赋百诗,不乏名作。
萧映小时候还听他讲学过好几次,当时也是深被折服。
谁能相到当初那样文质翩翩的饱学之士,会最终对他亮起屠刀。
南朝几个朝代下来,别看北伐没一次成功的,论起兄弟阋墙来,谁也没有他们手艺高超。
为此,皇帝们总是十分防范兄弟子侄。但像他这样的旁枝远系的宗室,还是十分倚仗的。
毕竟皇帝总不能事事亲力亲为,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总要靠着别人一同治理天下吧。
这年头,一个人活到四十,就已经可以等死了,活到五十就完全算是高寿了。
如果那老头子在那个年纪就挂了,显然没有后来萧映这些破事。
“这些年,我既盼着他死,又不愿他就这么寿终正寝了。”
“这是自然。”
所谓报仇就是要亲自手刃敌人,不仅要亲自,而且要手刃。
什么病死、老死、意外,甚至于绳之以法都不行,非得自己动手不可。
萧映看着木兰:“你做这些……是为了我吗?”
之前木兰做所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六镇。
但是,你可以说六镇和柔然不共戴天,和大业朝廷也算是深仇大恨,和南朝虽是对手,但真的还没到剑拔弩张的地位。
换句话说,就算南朝打入洛阳,败的也是李姓的江山社稷,未必对六镇就多不利。
如果不是为了他,很难想象木兰这种脑子的人为什么要做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事。
不过,问出这句话,萧映也觉得有些荒谬。
仿佛,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他就是褒姒?木兰愿意冲冠一怒为了他?
他还真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脸。
木兰笑眯眯地说:“感动不?”
萧映点点头,又摇摇头,自觉有些羞愧。
他对木兰,自然是欣赏的成分。
在还不知道她是女子之时,他就十分欣赏她。后来知道了,也是一样的欣赏,甚至有一些仰慕。
“可这种仰慕,到底不是男女之爱。”
他对木兰,不是那么纯粹的感情,是有私心的。
他和木兰这个岁数了还没有婚配,确实是少见。
木兰是有她多年女扮男装从军的原因,他则纯纯是自己浪费了时光。
他根本无意成婚,除非对方能给他带来助益。
可大业世家高门无数,哪个姓氏能帮助他复仇呢?没有。
而木兰,她可以,也许她可以,因为她身后有六镇。她需要六镇,六镇也需要她。
说不定,六镇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呢?
在大业这么多年,他手上的筹码也确实不多。
他也不能真的将自己的野心完全暴露在台上,他必须时时刻刻假装谦恭、毕恭毕敬,但他终究不能就这样伪装一辈子的。
獠牙,他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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