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猜到建康自恃有长江天堑,纵然北朝打到长江北岸,也只有望洋兴叹、无功而返。
但没料到,南朝的城防居然松懈至此,果然让他们四人一路顺畅进了建康。
看着眼前九级浮图耸入云表,华思和华通果然露出毫无见识的惊愕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同泰寺?!”
为什么乱世的时候佛教都比较昌盛。
大概是因为佛教讲究生生死死、六道轮回。
乱世之中,普通人都觉得自己这辈子铁定没救了,反正出生就是个错误,只能指望下辈子了。
而统治者,盛时用其力,乱时用其命,也希望下头人就这么认命了。
——魏晋南北朝,荒唐且美好。
——男的蒸、女的炒,老人小孩做烧烤。
不过,自从萧老头当上皇帝,在位也好些年了,南朝倒是相对安定。
武力不咋的,文化倒是搞的不错。
——江东复有一吴翁,专事衣冠礼乐,中原士大夫望之、以为正朔所在。
只是不知道,这些所谓的衣冠礼仪,是不是衣冠禽兽。
华思问:“为什么他们的皇帝不住在皇宫之中,却住在寺庙里?而且还出家为僧?”
老头子还挺有仪式感的,搞一个“四部无遮大会”,脱下帝袍、换上僧衣、舍身出家。
木兰也说不出个原因来,大概是因为她水平不够吧。
对萧映而言,此番故地重游,实在是在他伤口的撒盐戳刀。
物是人非事事休,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关键是,其实已经不是物是人非了,人非物也非,他离开这许多年,从前的痕迹一切都被抹去了。
“也不知道,建康的子民是否还记得我父皇……”
他哥那样的家伙,估计是没人记得了。
但他父皇,怎么也算是一代明君。
“姐。”华思悄悄问木兰,“他怎么老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一天到晚板着个脸,杀气腾腾。
从前她觉得大哥老凶的,和这个萧映比起来,大哥简直是个弥勒佛。
木兰反问:“你觉得建康怎么样?”
“挺好的。”
“比之洛阳呢?”
“洛阳?我没去过洛阳啊。”
“那和你想象中的洛阳相比呢?”
华思想了想:“我觉得洛阳应该也不过如此了。”
木兰心想,你们没去过洛阳我去过呀,江左风流、建康确实不比洛阳差。
萧老头子把这里治理的还算凑合。
所以,萧映肯定是不高兴的,而且在萧映看来,现在的建康应该比他离开的时候要好吧。
说不定南朝的百姓,更加拥护现在的这个皇帝呢。
不过看着眼前高耸入云、金碧辉煌的同泰寺,冷哼了一声。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不管皇帝是谁,普通百姓的日子都是苦的,不然这等恨不得贴金的寺庙怎么建起来的?
这寺庙里面的僧众平日里不事生产,吃的喝的用的还不照样是民脂民膏。
不然呢,佛经佛法之中,难道能读出百谷么。
木兰对萧映说:“怎么样?有没有觉得热血沸腾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萧映才说:“真要杀萧达?怎么动手?”
没来之前,同他说他要来刺杀那老头子,他一定会觉得荒谬无比。
复仇重要,但他的命也很重要。
他得活着,不能就这么白白送死,毫无意义。
但现在,既然人已经站在这里,刀已经握在手上了。千里迢迢而来,绝对没有就这么干看着的道理。
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是深渊地狱,他也非得走一趟了。
可同泰寺既然是眼下皇帝舍身的寺庙,必然守卫森严。
即使他不顾生死杀进去,到底也是血肉之躯,连那老头子的一根头发都未必看得到,就会被乱刀砍死了。
他可不是来找死的。
木兰说:“等到晚上夜深人静了,咱俩先偷偷溜进去看看情况再说。”
四个人随便找了一个地方,把饭给吃了。
这南方的饮食也同北方不同,木兰还吃不习惯,只有萧映吃了一口就忍不住落泪下来。
看的华家兄妹俩一愣一愣的。
木兰知道他必定又是触景生情了,这南方的饭食有些北方实在是吃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又尝到了从前少年的滋味,自然是潸然落泪。
萧映擦着泪说:“小时候,母亲也曾给我做过这个。后来去了洛阳,就再也吃不到了。”
木兰并不擅长安慰人,只能说:“放心,等咱俩把那老头子的人头给剁下来,提到你父母的坟前。”
她估摸,这么安慰对象的,只有她一个人了。
“其实我有时候也想,当年父皇的皇位也是从别人手中抢来的,后来我兄长也被别人夺去了皇位,这是否是所谓的因果报应?”
“不,你应该这样想。”木兰开导他:“既然这是报应,那么你来复仇杀了那老头子,也是那老头子的报应对吧。”
她果然是逻辑鬼才。
吃完饭,两人就计划着该怎么办了,木兰对华思和华通说:“我俩进去,你俩在外面接应。”
“这也没什么好接应的。”华通有些不乐意,“我们四个人一起,到时候还有个帮手。”
木兰挑眉:“当初说好了的一切听我的,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第一天你就不听我的话了。”
华通不作声,木兰敲了一下他的头:“要是不听话,以后再也不带你们出来了,知道不?”
这两个小魔王,自小被大哥训惯了,所以不能跟他俩好好说话,轻言慢语地商量,就得粗暴一些。
她得拿出她大姐大说一不二、不容反驳的气势来。
华思也不敢再反对,不过她还是对木兰说:“姐,你和这萧映你俩是一对儿吧。”
“是啊,怎么了?”
她是不想公之于众的,但这俩家伙又不是没长眼睛,索性承认了。
华思撇嘴:“就他这成天哭哭啼啼的这模样,你竟然喜欢这种人?”
“他是有些陈年往事触景生情了,平日里都不这样的。”
自己的对象,当然得要维护。
“你俩说话也注意点,别触他霉头。”
华家兄妹虽不那么乐意,还是只有点头称是。
木兰萧映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悄悄摸摸摸进了同泰寺。
这地方原来就有寺庙,只是在萧达当上皇帝之后,大肆崇尚佛法,又新建了一大堆的庙宇。
这同泰寺与从前,已经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了。
皇帝居住的寺庙即使是夜间也是守备森严,不过木兰白天就仔细看过了,觉得其实也是虚有其表而已。
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大致原因呢,主要有以下几个。
第一个是萧老头子主政的这十几年当中,虽说老百姓的日子依旧过得苦不堪言,但达官显贵们他逍遥自在啊。
当年萧映的父亲。对于宗室大臣十分苛刻。
萧达上位之后呢,自然是要跟前朝反着来,对他们十分纵容,就算是造反,也不杀头,所以朝中的大臣还真的没什么人想要杀皇帝的。
而且到底有长江在,如果说,六镇是北朝的绝境长城,那长江就是南朝的绝境长城。
北朝那个已经完了,南朝这个却还在,大业也从来没有打过长江,建康难免松懈了。
所以说,木兰要在这个时候来搞一场刺杀,挺合算的。
成了,那就是皆大欢喜。
不成,也最多送了他俩的两条小命。
这年头,命最不值钱。
就算是他们这样的朝廷权臣,死了一个两个,后面有的是人等着。梁治一死,他俩不就上位了么。
“萧老头子一天到晚的三番五次的要出家为僧,要我说,好端端的先退位、再出家啊,也没人拦着你。”
反正太子倒是仁德誉满天下,你自己当太上皇去,想钻研多少佛法就钻研多少佛法,让太子继位嘛。
“听说皇帝跟太子关系也不太好?”
自古以来这皇帝和太子就没几个关系好的,他们天生就是竞争的关系。
哪个太子希望皇帝长命百岁?
哪个皇帝希望太子比自己水平还高?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东宫,能安然做上皇位的太子,半数都不到。
当然,也有像朱元璋朱标那样的和谐父子。
还有,你要是朱厚照那样的独苗,当她什么都没说。
虽然萧映恨透了萧达这个灭了他家国的凶手,早晚要给他碎尸万段。
就算萧达侥幸先死了,他也要把他尸体从坟墓里头挖出来,挫骨扬灰。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南朝的太子萧逸,从各种方面来说确实是一个完美的储君。
萧逸少时就很有才名,性情纯孝仁厚,喜愠不形于色,长的还特别好看,是个美男子。
他在太子位上广纳人才,勤于著述。东宫号称有书近三万卷,名才并集,文学之盛。
甚至于有一年,甘露降于宫殿,当时建康的人都将这一祥瑞的出现归结于太子的至德所感。
如果他能承继大统,南朝的未来会更好。
不过,兄弟阋墙、父子反目这种戏码宗室频频上演,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之事了,大家都早见怪不怪了。
北朝也有,南朝凭啥就能得以幸免?
“哎呀。”
木兰突然叫了一身,萧映被她绊了一脚,两个人直接栽在了地上。
真是计划不及变化快,马失前蹄啊!
突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居然扶起了她。
——哪儿来的人?!
瞬间,木兰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了。
只见对方是一个穿着十分朴素的男子,但朴素归朴素,眉宇之间却颇有贵气。
虽然现在夜黑风高杀人夜,也能看出他周身气度非凡,绝非等闲之辈。而寺庙之中氤氲着的独特香气,跟他也特别相配。
电光火石之间,木兰直接伸手反手抵住他的脖子。
“别动!”
别人扶了她没错,但她就是要恩将仇报。
“别说话、别乱动!”她压低了声音,“不然我一刀割断你脖子!”
对方即使被挟持恐吓之下,仍然神色平静淡然,毫无慌张失措,一点儿都不带怕的。
他看着萧映,萧映也看着他,四目相对,不说噼里啪啦,也是风起云涌。
木兰:???
她心里一个咯噔,不至于吧,你俩竟然认识?
好歹萧映离开建康也十好几年了吧,应该是故人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才对。
怎么也不至于满大街都是熟人吧,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那种。
这人突然开口,声音居然也十分好听,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
“阁下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有没有可能。”萧映的声音冰冷如月色,“我就是那个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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