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弟扒拉了一下火炉的炭,炭火上用树枝串着鱼。
看着他老姐吃的津津有味的,他啧啧摇头:“这鱼就这么好吃?”
鱼好不好吃且放到一边,关键这东西吃起来麻烦啊,也不顶饱。
“姐,你跟着那些达官贵人,倒是吃的精细了。”
木兰一边吐鱼卡一边说:“这鱼和羊肉烧也好吃,鱼羊鲜。”
北方人以羊为鲜,南方以蹩为鲜,一起蒸了,那也是人间美味。
“什么?”花小弟露出惊恐的面容来,“鱼还能和羊一起烧了吃?!”
这得是啥味儿啊?
虽然年景不好,但秋天还能挖些野草果腹,等到大雪飘飘的时候,想抓个野兔子都不可能。
“阿姐。”花小弟声音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真的,好像那一年的冬天……”
六镇的最后一个冬天。
“也没那么像,怀朔可比这里冷多了。”
木兰哈了一口气,想等事情了了,得再回去怀朔一趟,好久没回去了。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姐,都准备好了。”
万事俱备,也不欠东风了。
花小弟啧啧:“这振臂一呼的感觉,确实是非同寻常。”
当他说出废除田租和市税时,下面的目光火热的简直能把他烧穿了。
至少在那一刻,他们是把他当做神明了。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当年韩凌的风姿,但是毕竟他已经成了传说,这些年来各种各样被神化的事迹,他也已经听了无数次。
从男孩到男人,谁不向往做英雄?
第一个跳出来响应的就是咱们的一刀刘。
可见从女孩到女人也不都想着嫁人生子,照样有向往做女英雄。
英雄也不分男女。
她有许多的刀,既然能砍肉,没道理砍不了人。
砍肉是为了活命,砍人也是啊。
练了这么多年的手艺,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如今天下大乱、百姓受苦挨饿挨冻,乃至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已然连苟活都不能了。”
说白了,大家也不过是想有口饭吃而已。
实在不行,半口也成。
真的不行,死之前也不能不搏一把了。
就算还是个死字,双输总好过单赢。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没错,他们手里没有粮,但总有人有粮的。
你有粮我有刀,那你的粮就是我的粮。
自然,富家大户们很有远见,直到民间大饥、社会动荡,为求自保,纷纷构筑坞堡营壁,坞堡驻有部曲和家兵,算是小型的城池了。
若只是平民老百姓,还真的抢不过他们。
木兰和花小弟去摸过地形:“坞内建望楼,四隅建角楼,想要冲进去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坞堡其实多在北地,这里不多,而且这不是还有他们六镇么。
老百姓们砍人可能不太熟练,无组织无纪律。
六镇那是天天干这个吃饭的,柔然人都能给你打个五五开,更何况你这地方的什么家兵。根本完全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来多少干多少。
也不用杀太多,杀了十几个之后也就没有人抵抗了。
大家纷纷都能跑的就跑,跑的比你来的还快呢。
毕竟都是打工人,守的也不是他们的家产,谁还能为了别人的东西,豁出去自己的命啊。
象征性的打两回,已经很不错了。
一千人火速就变成了八千人,也不过就十几天。
所以说,人少完全不是问题。
你看,从来不是六镇,也不是北朝,要进攻建康。
南朝的老百姓活不下去了。
“阿姐。”花雄一脸兴奋地说,“如今的局面,可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要好。”
看来大家都是苦皇帝久矣。
“万事总是开头难,开头顺利了,后面就能事半功倍。”
“你也别太高兴了。”
木兰让他要冷静,绝对不能被一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万事开头难是没错,但也没说中间就简单。”
明明是——万事开头难、中间难、结尾更难。
总之就是处处难。
“不管怎么说,如今总有这么些人,粮草暂时两个月问题是不大。”
花小弟对着舆图看了看,“我们就这般向南推进,估计两个月的时间就能推到长江沿岸。”
“两个月太慢了。”
等两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虽说古代通信比较缓慢,也没有电报电话传递消息,大概也只能靠飞鸽传书了。
可叛乱这么大的事,朝廷一定会很快就知道的。
别看老皇帝现在是昏庸了,但好歹也这么多年大权在握,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有一些手腕的。
他身边也不可能全是奸臣吧,朝廷也总有多多少少有一些军队吧。
“等你这两个月的时间,他们早就调兵遣将来了。”
“可我们有八千人,很快就是一万人了,以后也只会越来越多。”
“咱们这是号称八千,不是真的有八千。”
“可……”
“还是,你觉得就这些手刚刚有了寸铁的老百姓,能够贺久经沙场的将士们比?”
现在根本还没有打大仗而已,真要跟朝廷的军队碰上,完全就是一触即溃。
拉上他们,不过是因为声势浩大而已。
他们能发挥很多作用,人心也永远是最重要的,但真的不能完全依靠他们。
杀人也是靠练出来的,没人天生就会杀人。
要么怎么说六镇厉害呢,他们自小就等着上战场呢。
“就哪怕是刘一刀,杀猪许多年,你看她那天第一次冲进去杀人,回来也是吐了好久吧。”
那天,木兰坐在她旁边问:“杀人和杀猪不一样的吧。”
“废话。”刘一刀脸色惨白:“当然不一样……”
杀猪、猪会叫,杀人、人也会叫。
人叫跟猪叫,能一样么。
她闭上眼睛,在这么冷的天,她居然满脸都是冷汗,手也抖的厉害。
两只手握在一起,越抖越厉害。
木兰伸手握住她的手,帮她稳定一下心神。
“那后悔吗?”
后悔杀人。
她摇头,在死和杀人当中既然非要选一个,那还是选杀人吧。
她看着木兰:“你……你是北朝人。”
“是。”
“你是女人,你也杀过人?”
“女人也是人。”
屠城的时候,可不管你男女老幼。
男女一锅炖的时候,也不管是男女老幼。
女人若觉得自己天生柔弱拿不起刀,那么当屠刀来的时候,说不定就是第一个遭殃的。
人总要学会保护自己,更不用说这样的乱世了。
“不光我们六镇的女人杀过人,我听说南边海边,一个很远的地方如今还是部落,照样是女子当家做主。”
她说的是岭南的俚人,大致上是雷州半岛、海南岛、粤西地区,那里推行推行女性世袭首领制度。
越人的风俗“好相攻击”,都不是省油的灯。
但这位首领统率部落民众,约束部下,行兵布阵,镇服百越,周围一千多个部落都归附在她的统领下。
刘一刀没听说过这事,她只知道,自己不过是为了生计杀猪卖肉而已,就已经是风言风语不断了。
她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女人不管嫁不嫁人不都要操持田间生计和家务,她自己赚钱养活家人,有什么可丢人的。
“是吗?”
如今,她愣了愣,脸色渐渐由白转红,气息也如常了。
是有难槛,也总会过去的。
“北边女人能做的,南边女人也能做的,没道理咱们就做不成。”
她撸起袖子起身,而且,也不止她一个人。
她握紧手中的刀:“谢谢你送给我的这把刀,杀人很痛快。”
“宝刀赠英雄。”木兰由衷说,“能为你驱使,也算是它的幸运了。”
*
看到萧映回来了,崔显简直想抱着他大哭一场。
“我都以为你死了……呜呜呜……”
萧映嫌弃地推开他:“我看你日子过的挺滋润的。”
如果他和木兰真的死了,崔显也不会比他们多活几天。
但他俩没死,崔显在洛阳还不等同于太上皇。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皇帝都得弯着腰跟他说话。
崔显唉声叹气:“六镇我得罪不起,皇帝我也得罪不起,那些王公大臣们我还是得罪不起,我是东南西北都不是人。”
他晃着萧映问,“这么长时间了,你到底有没有把人拿下,让咱们花将军对你死心塌地?”
萧映睫毛一垂,崔显就知道不妙。
“不至于吧。”
他拉长了语调,“萧公子、大少爷,你在洛阳这么些年能混的风生水起的,能带兵、能掌权,那年谁要杀你,多少人替你求情,你这么能说会道、伏小做低的,还拿不下一个女人?”
萧映啐他:“滚!”
他不想持续这个话题了:“段兀尘呢?让他来找我。”
崔显吩咐人去传话了,问:“她人呢,什么时候回来?”
“一时半刻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崔显奇怪,“那木兰她现在人在哪儿?”
“自然还在南朝。”
花雄带着一千人去投奔南朝的事儿,他也是知道的。
如今六镇在洛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少人因为这事可算是抓到了他们的把柄,在朝堂上把段兀尘怼的不要不要的。
直到贺拔明月,让自己手下的人提着刀,在城里没日没夜的瞎转悠,转悠了十来天,大家才不敢多废话。
“你们不是挺能说的么。”
贺拔明月很有“吾蛮夷也”的觉悟,不像段兀尘,还想和大家坐下来讲点儿道理。
能靠刀解决的,就不多废一个字。
“你们最好给我掂量掂量。”贺拔明月摸着刀柄,“脑袋在脖子上,嘴巴才能说话。”
脑袋要是不在脖子上了,你们只能去黄泉路上说给别人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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