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千人到底是什么作用,崔显自然是清楚的。
一开始,他并不同意这个计划。
“那是个老狐狸,能就这么中计?”
若是他们来个计中计,损兵折将,未免太亏了。
退一万步说,如果成功了,那也不是他乐见的。
六镇的风头已经太盛了,要是让他们再去南朝威风一把,回头还不把洛阳城给掀了。
但他说没用,他是有发表部分意见的权利。
可他说他的,没人听啊。
而且,他总觉得这是个长久的谋划,不是一日之功。
可是现在,事情明显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你说木兰这就留在那里了,她准备在那里留几年?这不大可能吧。
“估计,年前就会动手。”
甚至连哪一天他都猜好了,就是当年六镇大杀四方的那一天。
这也算是个好兆头。
“什么?这么快!”
崔显的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就用那一千人?也不用我们支援人,也不用我们支援粮草?”
“又是支援人,又是支援粮草的,这么大动静,你以为建康瞎了?”
“我们可以做的小心一点嘛。”
崔显奇怪,“那她要动手,你又回来干什么?这种事你就让她一个人去干?”
萧映啊萧映,你等了这么多年,不就等这一天么。
还是说,你觉得她不能成功?
造反这种事,这个……姑且算起兵反抗吧。
起兵反抗这种事,从来都没有十拿九稳的。
就不说她还在这靠近边界的地方,就算是她这一千人在建康城内,用骑兵把皇宫围的水泄不通,都不能打包票。
回头都指不定被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世间有太多的巧合,命运总是让人出其不意。
所以,未必就一定是利高者疑,说不定那人就是纯粹的命好呢。
“我觉得,三成吧。”
“那你还挺看好她的。”
毕竟在这件事情上,木兰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不过三成,崔显觉得你还真敢吹。
“没错,他们是厉害,但擅长的是骑兵作战、长途奔袭,你在江淮之地如何长途奔袭?”
崔显喜欢在军中晃悠,算是略知一二,大概是纸上谈兵的佼佼者。
但不用说在木兰面前了,就是萧映,论实际应用,也甩他十八条大马路。
崔显也不想和他争论这些。
“反正对我们而言,不管她是赢了还是输了,都是好的。”
若赢了,那南朝就算不灭国,至少也得大乱一场。
若她输了,那么自然会削弱六镇在北朝的影响力。
唉,六镇如今真的是太得意了,栽个跟头对大家都好。
萧映突然开口,没有任何铺垫就直接说:“梁英娥就在建康。”
崔显本来还在笑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
“她,真在?”
其实也不奇怪,不去建康,她还能去哪儿。
就像当年萧映,不来洛阳,还能在哪儿呢。
崔显苦笑一声:“我觉得相比杀你,她应该更想我死。”
至少挫骨扬尸,死无葬身之地那种。
果然,一时意乱情迷,后面都是孽呐。
对梁英娥,他也不是没有感情,他们都不是没感情。
只是他们两个人都不是把感情当真的人。
当时的感情是真的,但也只限于当时。
什么叫做翻脸无情?他就是。
同样,如果梁英娥当时有这个机会、有这个需要的话,她也会这么干的。
“应该不会再相见了吧。”崔显摇头,“你知道吗,我有时候还会做梦梦到她来砍我一刀。”
他一直在想,如果能有一种让人忘了前尘往事的仙药就好了。
他问萧映:“如果有的话,你愿意吃吗?”
萧映说:“不。”
好吧。
梁英娥不太适应南方的水土,原以为时间长了会好些,可依旧每隔几两个月就会病上十几天,真真成了一个缠绵病榻的娇弱美人。
好在她身子骨硬朗,不至于这样就香消玉殒了。
皇帝不肯碰她,也不愿意轻易把她赏赐给别人。
她知道自己还是有用处的,她也在等那个用处,就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有时候想起来,还不如那时候和父兄一起死了算了。
明明她从来就鄙视那种人,说什么不怕死,无非就是没有胆量活着而已。
可真轮到自己了,也是真的难。
伺候她的侍女都和哑巴似的,从不在她面前言语。
她要是不时常自言自语,真觉得要疯了。
终于这一天,皇帝又要见她了。
她跪在地上行礼,皇帝穿着布衣在打坐。
梁英娥也是真的不能理解,他拥有四海万民,无上的权力,却如此要克制自己的**,那他到底图什么。
但你要说他当真已经悟到,勘破红尘,随时都能羽化成仙。
可他终究又放不下手中的权力,到底还是一个俗人。
除了皇帝,旁边还或站或坐几个大臣,文武都有。
如今,梁英娥的身份尴尬,也不知如何称呼她好,只能先不称呼了。
“六镇军中,有一个姓花的女将军,你认识吗?”
梁英娥点头:“自然。”
她还奇怪,难道你们不认识?
花木兰也早已不是一个区区六镇军的将军了,她的正经官职一口气根本说不完。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就花木兰这几年在北朝做的那一桩桩一件件,你们还不盯死了她。
“当初他们投降,我就觉得有诈。”
“哎,一个女人而已,不足为虑。”
“他们就算在江淮闹一闹,还能过江而已。”
左右叽叽喳喳的,好像也不用梁英娥说什么。
可梁英娥的脸色一点点难看了下去,从这些言语之中她拼凑出了事情。
也就是说,她、也许还有萧映,带着人要杀过来了?!
听这意思,都快要饮马长江了?!
其实还没有,但不愧是想什么来什么。
那边就有新的军报来了。
——“什么?已经到采石了?!”
——“怎么会这么快?!”
——“大军都还留在后方,她带八百轻骑直接就杀过来了?”
杀过来不是飞过来。
这中间也不都是一马平川,也大小有几场战事。
可花木兰的速度,竟然比消息传的还快。
即使如此,大家的心态还都是好得很。
天堑天堑,为什么要天堑。
过不来的才叫天堑。
“所有的船都到南岸了没?”
“之前就准备好了。”
“还好还好。”
就算不是生死攸关,总也是个大事。
不过,皇帝依旧高深莫测地坐着,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梁英娥简直怀疑他是个假人扮的。
她突然有些紧张了,花木兰知道自己在这里。
那她都已经到了采石,就算不能过江,南朝也多少要派人与她或真诚或假意的和谈一番。
那她若是要自己的命呢?
怕是都不用商量,她的人头就会直接落地。
她如此费尽心机,什么都还没开始,就要这样完了么。
她不甘心。
她说什么也不甘心。
果然,仅仅三天之后,当宫人来捆住她手脚时,她大叫:“不能杀我!留着我,一定还有用的!”
“你们不能相信她!那个花木兰,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宫人冷冷说:“不说您,那边说,要活的。”
梁英娥浑身都凉了,那还不如要死了。
还不如她现在死了……
“不,不行!我——”
嘴被堵住,她两眼一黑,再醒来时,就躺在一个帐篷里,眼睛上的蒙布被拿掉了,手脚被重新捆再床边,捆的特别结实。
有人听见动静进来:“要喝水吃东西,我可以喂给你,要见人,就要等等了。”
虽然浑身无力而且动弹不得,但梁英娥这张嘴啊还是牙尖齿利的很。
反正都要死了,求饶也是死,嘴硬也是死。
……
木兰一边指挥大家搬东西一边问:“你是说,她把我骂的狗血淋头?”
华思啧啧:“那话啊,简直了。”
“我不和她一般计较。”
那边问:“将军,我们真的要在这里休整三日?”
“当然,我言出必行,他都已经把人给送过来了,我当然也要履行我的诺言。”
“可是万一敌军过来……我们这次,不就是打一个出其不意么?”
要的就是快,就是猛。
如今,人都到这边了,先直接晾在这三天,那岂不是……
不过他也不是不明白,就算不休整直接过江,那怎么过呢?
长翅膀飞过去么。
这江上大大小小的船,早已全部停留在了南岸。
当然,如果只是三五个人想找一两艘小船,肯定还是有漏网之船。
可他们这么多人,就算弃马,那也得有好几艘大船。
他们可都是不会水的,也游不过去。
更何况,江陵也是人多势众。
若是他们立刻点兵,整装齐发、顺江而下,赶过来救援建康城内,于他们形成包围之势,那岂不是逃都不好逃。
“放心,江陵就算来人,也不会那么快。”
太子过世之后,无论如何都应该要立新的储君了。
但咱们老皇帝大概是有选择障碍症,虽然他有一大堆儿子和更多的孙子,环肥燕瘦随便挑选,可他各个都看不上。
难不成,他自己吃斋念佛,就真的以为能长命百岁了,那不是老妖精了么。
也是,他要真能长命百岁,确实用不上储君了。
盖天下万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奚可甚哀!
天下万物萌生没有不死的道理,死亡是天地间的常理,万物不变的自然规律。
可见,老东西离龙场悟道、绝境成圣还差得远呢。
“他们不来这边擒王救驾?”
“救什么驾呀,他们一个个比咱们都盼着皇帝死。”
等到奔丧的时候,你看他们是不是喜气洋洋、健步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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