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坠崖
急促的心跳拉回了刘志辛的神志,对死亡的恐惧惊起了他一身冷汗。
他悬吊在崖壁之上,靠的是嵌在崖壁上的那把刀。方才凄厉的惨叫是已经坠入悬崖的那人。
此时他已经拿不出力气,一只手臂死了似的悬在空中,另一只手死死的攥住刀柄,小手指蹭在刀刃之上,磨破了皮,一下股血顺着刀壁滑下,散落空中
“我快要死了”他想,接下来是心头泛起的阵阵恶心。他皱着眉,心脏被人攥住似的难受,他开始难以呼吸,紧接着是无法聚焦的瞳孔与眼前断片似的发黑。
“死亡真令人恶心”刘志辛想“我好害怕”,他的瞳孔聚集又散开。
慕青枝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他看到他朝他伸出了手臂,太短了。
慕青枝已经无法阻止自己的心跳,他爬跪在悬崖边上,一声一声地呼唤着刘志辛。
刘志辛悬吊在岩壁上,颤颤悠悠,一阵风都能将他吹下去。这幅图景刺激着他的神经。
呼唤的声音变成了哀求。
“求求你,坚持住,不要、丢下我”慕青枝爬跪在悬崖边上。
风带着他的声音传到刘志辛耳边,此刻他已经有些倦了。
握着刀柄的那只手一寸寸地松开。
慕青枝的呼求声一遍遍地传来。泪水打在脸上清凉尖锐的触感一下子令刘志辛惊醒,瞳孔收缩、聚焦。他看见了崖边的慕青枝,慕青枝性子随了郑太后,性子恬淡,少有大喜大悲的情绪起伏。他面色表情空白,眼神空洞,泪水如线一般滑落,止也止不住。
刘志辛打了个寒颤。握着刀柄的手青筋鼓动,有力地攥住了。求生的**从未如此强烈。
慕青枝的注意全搁在他身上,脑子疯狂转动,想着如何才能救下他。
此时涯间有风拂过。
刘志辛手握不住刀柄,坠下悬崖。
慕青枝脑内化为空白。
那矮瘦的贼人见同伴坠落悬崖,脊背发寒。默默的从那片吃人之地向后撤。
后背撞上个硬而热的东西,他先是一缩,转头望去,见到后面上又流露出喜悦。
良瑾扫了眼对方,罕见地笑了一下,在他脸上有些突兀。“很高兴?”
那贼人发怵退后,良瑾眼神冷冷地瞟了一眼他身上的黑色令牌。抽出腰间短剑,旋即杀了。
良瑾走到崖边,李襄吟站着,风撩起了她的裙摆。察觉到什么的她扭头看过来。脸上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与未干的泪痕。
锅中的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蓝实见到了远方归来的人,李襄吟被良瑾搀扶着,慕青枝跟在后面。他们都满身污泥,狼狈可怜。
蓝实见到狼狈的众人,手脚麻利地盛了粥。
将湿了水的手帕递到慕青枝面前。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对方的双眼。空洞无神。于是热心肠的蓝实将关切的话语吞了下去。
队伍中少了个人已经令他意识到了什么。“现在“蓝实想”他最需要的也许是独处。“
慕青枝扫了一眼坐在一旁默默喝粥的李襄吟,接过帕子,径自上楼了。
往日里最活泼的李襄吟受到了刺激,蓝实为她擦拭头发,热腾腾的水汽熏地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睫毛上沾着水珠,她沉默着。
空气一片静谧。良瑾抱手倚在大棚的栏杆上。
最后他告诉蓝实“那两个人是来找我的。”
蓝实的嘴张张合合,他了解一点良瑾的身世,因此他害怕说错了话惹到良瑾。
良瑾上楼之前说“我会把这件事告诉他,要杀要剐随意。”
蓝实一阵头痛。
慕青枝睡得很不好。夜里,一桩桩事情入了他的梦。先是韩巽哭红了双眼跪在殿上,后来是铡刀下滚落的郭林的头,再后来母后自尽在颠簸难行的马车里,最后刘志辛的手松开坠下悬崖。这些图景就像又在他的身旁重演一般真实,凄厉的哭声阵阵,他睁开了双眼。
慕青枝望向镜中的自己,神色慌乱,眼神惊惶。
慕青枝忽然间释然,他朝镜中的自己自嘲一笑,大脑间竟有一阵轻松快意。“此番也好“他想”这样我也没有什么牵挂了。“
慕青枝看着窗外,月光明朗,星子缀在天上,他只觉自己的心像一泊静湖。
敲门声将慕青枝惊动,良瑾站在门外。
相顾无言,良瑾竟走进屋内。他垂头看着地上的砖缝,握着剑柄的手张张合合。
烛火生出烛泪,滑落,溢满桌面。良瑾方才开口。
“你同伴的死是因为我。“要杀要剐随便这句话还未说出口,良瑾就呆滞住了。因为他看见对面男子的泪水,就像肆意流淌的烛泪。
良瑾紧抿着唇。看向对面的目光带了烦躁,眼底是阴骘。
慕青枝应当是没有看他,因为盈满水光的眼睛中是一片茫然。
“唰——“,寒光闪过,剑出鞘。
良瑾将剑柄怼进慕青枝手中。
他凑近了慕青枝,仰起头。眼睛紧盯着对方的神色。嘴角的一抹笑是难以自禁的流露。
“杀了我吧。为你的同伴报仇“。良瑾说道,声线颤抖。
慕青枝的瞳孔中映出了他的脸,瞳仁在颤动。
他接过握紧了剑柄。良瑾的笑容在扩大。
窗户外有风吹入,“噗呲“一声,摇摇欲坠的烛火熄了。
好在窗外月光明朗,屋子并不黑暗,良瑾于是看清了慕青枝的双眼,眼神清明,连带着方才挣扎的情绪都消失了。
“当啷”剑被丢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了我。“
慕青枝坐到了床边。道:“杀了你有何用?“
良瑾眉毛压低,张嘴无声的笑,露出尖锐的虎牙。“你当真甘心,方才你可不是这样。“
“我到是想问问你,为何一心求死。“
良瑾笑容敛了下去。
“目睹着亲友什么都不能做,不会觉得自己很无能吗”
留下这句话,良瑾转身离开了。
月华铺满慕青枝的脸,让人误以为他满脸的泪迹消失。只有他自己感受得到。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他说。
清晨,窗外树梢有鸟声。
蓝实把餐盘端进了他的寝室,憨厚敦实的大个子此时站在屋内,带着皱纹的小的眼睛紧眯着。他在欲言又止。
慕青枝拿着筷子,感应到什么似的,抬起头。
“庄主说明天启程前往洪县。慕公子你要和我们同行吗?“
“嗯“,洪县距东秀县越来越近,他很快就能见到母亲。筷子被捏紧,碗内的粥荡起涟漪。
见慕青枝点头,蓝实依旧未动。
“良瑾找你了吗“
“昨天晚上他过来了“
细细密密的皱纹爬上蓝实的脸:“良瑾这孩子偏执,公子您多担待。“
慕青枝笑笑说“你多虑了,我没什么妨碍。“
蓝实叹了口气。
日光将道路上的泥水晒干,人群来来往往。一双被磨得露出细细密密小刺的草鞋踏在碎了的干裂的土地上。淡淡的血水流进干涸的泥块里。
视线向上转,稚嫩的脸庞上露出焦急沮丧的神色,慌张的他脸蛋红扑扑的一如雨后的那日——是刘小军。
他背着肩上的面色潮红,双眼紧闭的母亲走到了李襄吟她们的摊边。
耷拉着眉毛像只夹着尾巴,呜呜叫的小犬。
捣药的杵子掉进了舂里,李襄吟的眼睛瞪直了,她有些上不来气。
一旁的良瑾眯上眼睛,手放到了腰间的剑上。
刘小军无声的啜泣。
刘小军跑的脸上冒汗,他的母亲生病了,他来镇上赚钱抓药方。他才十二岁,赚钱的法子几乎没有,于是他就跟着给人造房子的工匠队伍搬砖,手摸出水泡再破掉,露出红红的嫩肉,那他也得继续搬。嫩肉在粗粝的砖上摩擦,疼得他出汗。
好在他养出一手茧子,现在再搬砖就不那么疼了。
那天阳光很好,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盘算着抓完母亲的药后为自己买一个肉夹馍,这样就把自己赚的钱全花光了。“没关系”他想,“明天继续搬砖就能赚回来了”
医馆的旁边坐着一个瞎子算命的。他杵着个木棍对站在门口的小药童说:“明日你们医馆就要赚大钱了。“
“你个瞎子,我才不信呢,为何偏就明日赚钱。”小药童言语里带着傲娇。
算命的低低笑道“我说说便是,又不指着你去信。明日天降大雨,小道我得找个容身之处了”
刘小军路过听了一嘴。他抬头看看天上,大太阳好好的挂在天上。不甚在意,进了医馆去拿药。
拿着药走在镇上最宽敞的道路上,刘小军看见一架马车驶过,车辕上做了一个漂亮似天仙的姑娘,她的头上竟然还带着一个亮晶晶的簪子。刘小军撇撇嘴,在这个小镇上鲜少有马车,他心里清楚马车上的人他永远都不能接触到的。
围观马车的人还挺多,挤在一起,指指点点。寒光闪闪,刘小军见到一个人抽出刀给另一人看,他再一看,发现那两人身上都缀有黑色令牌,一人体壮如牛,脸上有刀疤。
刘小军身体瑟缩一下,他察觉到危险。抬头看看马车驶入了镇上最大的客栈,刘小军有预感,那两人找茬的对象就是那架马车。
刘小军只是想想也只能想想,出于对危险的躲避,他跑进了山林里的家,为母亲煎药。
是夜,大雨。一个山石滚落将刘小军的家给压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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