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烬诀舀上一勺没有搅动过的粥,匆匆送入口中,滚烫温度直窜喉咙,他强压着不适,缓缓开口:“挺好喝的。”
“所以呢?”暮盐严肃地看着他。
梁烬诀迎上她的视线:“我换个问题。”
“算了,我欠你一条裤子,让你换一次。”
梁烬诀眉头压低:“你还挺有心?”
“不客气。”暮盐嚼着虾,鼓起半边腮帮子,与她往日冷艳清绝的形象截然不同。
“以罗爵士对雾岚老师的了解,凭你编出花来,她也不可能借画,你又使什么阴谋诡计了。”
“哦,你想知道这个呀。”
这个问题,暮盐也很好奇,雾岚老师是与生俱来的超现实主义派画家,二十岁一作成名。
正如罗爵士所说,雾岚老师本人极为低调,不接受采访,不公开露面,不见生人,网上连张照片都找不到,自己没有什么绝佳的气运,自然也吃了闭门羹,更没有说服她的机会。
“这件事还得感谢罗爵士,我借他的名头见到了雾岚老师的经纪人,他听我介绍完此次活动的背景和理念后,觉得很有意义,便问了我几个问题,我回答后就借给我了。”
梁烬诀目光微微一凝,似乎有点意思:“问了你什么?”
“他问我,结婚了吗?有小孩没?过得幸福吗?”
“?”听到第一个问题时,梁烬诀就皱起眉头,维持着表面沉静。
暮盐现在已经很会看他的神态变化,以前也不是不会看,是不费心。如今梁烬诀没翘起尾巴,她就知道他又想偏了。
“别人五十多岁,是位谈吐儒雅、平易近人的老先生。”暮盐回忆他的模样,“他不染黑发,染了一头银发,很时髦。”
“那就更奇怪了。”梁烬诀继续给她剥虾,“你怎么说的。”
“我说,结婚了,没小孩。”
梁烬诀抬头看她:“过得不幸福?”
“这个问题怎么答,太大了。”暮盐还真的认真想了想,“我不知道,感觉不到。”
看他木然的神情,暮盐又说:“原话,我就这么回答的。”
“知道了。”
“……”暮盐买完单,手托着下巴,“该你说了。”
“走,去吃糖水。”大排档越晚越旺,外面还有很多人在等位,梁烬诀领着她先出去。
两人站在店门口,车停在隔壁街,暮盐导航糖水铺,距这里只有600米,抬抬脚的事,就当消食了。
他们穿过一条条彩墙绿杆的横街窄巷,阶梯很多,所以走得不快。月光寂静,四下无人,梁烬诀沉声开口:“小区保安说的。”
“什么?”暮盐停下脚步。
“你两天点了四五次外卖糖水,不是半夜三更就是天刚亮,人家能不印象深刻吗。”
保安还跟他说这个?暮盐虽然心怀狐疑,也没太在意:“哦……我自己又不会做……”
“知道了。”
每回他说知道了,这感觉都像是在听下属作汇报。
他们又继续走着,糖水铺就在路口,肉眼可见。只是巷子狭小,突然前方岔口冒出来五六人,脚步声渐近,麻雀般的笑声传来,愈发刺耳。
暮盐下意识瞧过去,目光触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瞳孔瞬间放大。
是崖哥!
不足六七米的距离,暮盐一哆嗦,迅速退到墙角,眼疾手快地扯住梁烬诀的衣衫,将他拉到身前,两只手环抱住他的腰,背贴墙壁,头深深埋进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
嘴里还嘟囔着:“别动,你挡着我点,头低一点,不要看他们。”
梁烬诀照她说的执行,俯在她脖颈间耳语:“暮……”
“不要叫我的名字!”暮盐搂得更紧。
梁烬诀喉结滚动两下:“梁太太,我这辈子还没这么偷鸡摸狗过,大晚上的,是你见不得人,还是我见不得人啊?”
他说话时,崖哥一行人正迈着悠闲的步子从对面经过,手里拎着打包的糖水。有人突发奇想,提议以糖水铺作为背景,在这里合影一张,毕业后难得聚齐,要有所留念嘛!
崖哥一听,觉得这主意好极了,左顾右看,目光锁定在巷子里唯一一对小情侣身上,拿着手机就蹦跶着过来,要找他们帮忙“咔嚓”两张。
当初要是不装陌生人,此刻也不会进退两难。
暮盐警铃大作,如果这时候被同事看到,只会让人误以为她和买家牵扯不清,但总不能拔腿就跑吧?
她当机立断,双手抓住梁烬诀的脖子,带着歉意回答他:“这个委屈,辛苦你再受一下!”
而后便踮起脚尖,鼻梁擦过他的鼻尖,唇贴上他的。
蜻蜓点水,浮光掠影,她的吻和挠痒痒般,很轻很敷衍让对方心痒又不受用。
她全然不专心,注意力高度集中在梁烬诀身后的崖哥身上。
只见崖哥刚走到路中央,朝这边瞥了眼,猛地又退两步,发出一声“咦~”,鼻子眉毛皱成一团,脸上满是对现在男男女女的不理解,随后转身对同学摆摆手:“自拍,我手长,我们还是自拍吧。”
暮盐如释重负,头也挪开,转而趴在梁烬诀肩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窥探,看他们摆出各种千奇百怪、令人费解的姿势拍照,丝毫没觉察到她的举动让梁烬诀很不悦。
“你会不会啊?”梁烬诀目光冷冽,眉头蹙起。
“嗯?”暮盐回头看向他时,余光还不忘扫过崖哥。
梁烬诀发出一声短促的低笑,接着突然抬手托住她的头,抵在石墙上。他的吻强烈、潮湿,带有攻击性,掌指关节也被粗糙的墙壁摩出丝丝血迹。
暮盐来不及反应,视线随着崖哥他们走出了这条巷子才收回。
黑夜里,月亮照得她耳红脸烫。
她感到呼吸急促,偏过头,长喘了口气,随后站直身子,和他拉开些许距离。
“还吃吗?”梁烬诀半握着她的脸,用手指将她唇周晕开的浆果色口红抹掉。
暮盐打开他的手,举起手机当镜子,检查妆容,然后态度坚决地晃动手指。
“不。”
“糖水?”
“哦,要吃。”
“……”
暮盐像没吃饱饭,一个人就喝了三份糖水,这样她就没空讲话了,双方默不作声的场面一直延续到回酒店。
电梯门口,两人又因新的问题僵持,暮盐不肯挪动半步,坚持让梁烬诀先走,她过一会儿再上楼。
梁烬诀这一天都有种被当作包养的情人的感觉,最后他让暮盐先上去。
看着她进了电梯,梁烬诀回了个工作电话,讲了十余分钟,神情严肃,而后通知罗培订最早回去的机票,又给他安排了一件事。
离开澳门前,梁烬诀去看望罗爵士,罗爵士很喜欢他送的两幅画,已让人悬挂在家里显眼的位置,只是提起《蔚蓝河》,仍不免暗暗可惜。
“那位暮小姐,怎么借到画的?烬诀,你不好奇?”
梁烬诀在罗爵士收藏的一面黑胶唱片展示墙上,挑选了一张放入唱片机,漫不经心地说:“与我的利益无关的事,我不关心。”
但转念又顺着罗爵士的话头,问了一句:“罗叔,你知不知道雾岚老师和她经纪人是什么关系?”
罗爵士刚还笑哈哈的脸“嗖”地垮掉,避而不谈,他说这是他的伤疤,年轻人就不要瞎打听了。
话说到这份上,梁烬诀也不好八卦长辈的往事。
道别时,罗爵士犹豫在三,还是嘱咐了几句。
“烬诀啊,不是罗叔说风凉话,你和老梁这样闹下去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八,你们毕竟是亲父子,这个世界上血脉相连的人,不要搞得跟仇人一样。”
见梁烬诀不接话,罗爵士又说:“当年你伤得那么重,脸上没一块好肉,你爸急得恨不能拿自己的命换你的,他是作戏也好,真的在乎你这个儿子也罢,这么多年了,你是时候放下执念了,路还长,人总要向前看的。”
谁都有放不下的执念,罗爵士有,暮盐有,他也有。
“罗叔,这是我的伤疤,您老人家就别劝了。”
罗爵士了解他,劝了也是白劝,反惹人嫌,最后只说:“有空要多来澳门。”
他会的,他喜欢这里。
有时,脱离了生活的城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会变得简单,解开绳结,卸去防备,忘掉私心,不着痕迹地拉近,哪怕是短暂的。
暮盐和黎荔统计完这些天活动的传播数据后,一起去餐厅吃午餐。
拿甜点时,她留意到多了一款平时没有的糯米糍,样子很眼熟,味道和曾经余坠在香港买的开心果糯米糍一模一样。
餐厅经理巡场,正巧见到她们便过来寒暄了几句,暮盐问起这个糯米糍,经理笑着说是对外采购的,客人反馈不错,以后也会多丰富餐点种类。
暮盐只觉很巧,黎荔吃得开心,还拍照分享给其他同事,推荐他们来试试。
桌上手机振动了两下,暮盐滑开微信,是梁烬诀发来的。
梁烬诀:「家里见。」
她看看手中的糯米糍,她对余坠的感情很复杂。
在他不告而别时,她头也不回地就能完全放下这个人,但当他的痕迹不经意地出现时,她和余坠的过去似乎在不知不觉中烙印地更加深刻。
而她不可否认的是,她和梁烬诀的关系也在一日一日的相处中悄然变化,这让她感到异常矛盾。
最后,她回了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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