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
望舒刚清醒过来，各处感官都有些迟钝，一时没反应过来定光在说了什么，只能尽力挣开双眼，望向定光。
“既然醒了，那就继续吧。”
定光看着望舒脸色郁郁，这堕梦之刑最是折磨人心，最难熬的不是身体上的疼痛，而是来自内心的恐惧，激发出人潜藏在内心最惧怕的本能，让人失去理智，一切回归本源，追随着动物自保的本能。
这一刑罚最恐怖之处就是让人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只想着解脱，许许多多的影卫在前面的皮肉之罚上都能凭借自己的意志力强撑下来，可是堕入梦中的时候是一个人最恐惧，最脆弱的时候，就是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追随本能而为，在梦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极少有人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摆脱梦境，但并不是没有，定光自嘲地笑了笑，看着望舒现在这个样子，像是看到了他自己，他对望舒有了些许兴趣，他想知道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影卫在堕入梦境中时，是谁救了他。
定光有些想知道望舒自作主张抗命也要前往敌营刺杀裕乌的缘由是什么？
其实紫光殿根本就不会在乎你有什么样的人理由，因为无论是什么理由，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没有人会在乎缘由，紫光殿只相信只有重重罚过，才会牢记过错，不敢再犯。
“没有理由，哪来的借口？”
这是紫光殿教习常说的话，定光从小在紫光殿长大对于这样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他也在不知不觉中认可了这些，但这次他觉得是不是该知道原因。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在定光这里没有停留多久，这都不是他今天来的重点，他今天是来亲自给望舒行刑的。
火盆里的烙铁已经红透了，挂在上面的锈迹在吞人的火焰中被烧的滋滋作响，时不时迸出的火星子争叫嚣着想要一展身手。
望舒顺着定光的眼神看过去，他想，是炮烙之刑，影卫犯错所行的炮烙之刑是烙在后背中心以示惩戒，表示要求时时刻刻谨记影卫之责。
此时望舒还被吊在刑架上，可定光拿着烙铁向望舒缓缓走来，一点没有要给他去衣的样子，望舒对于疼痛已经不是很敏感了，不过就是烙铁，忍忍就过去了。
但是他有些困惑，烙铁不是应该烙在后背吗？怎么？
定光拿着烙铁直冲着望舒面颊而来，望舒北这一举动吓到了，他可以不在乎后背上的烙印，可是他不能不在乎烙在脸上，他还想回到主人身边到时主人看见他这副丑陋的样子，一定会嫌弃吧，一想到主人对他一脸厌恶，连看都不想看一眼的样子，望舒就心痛的快要窒息，不行，不可以... ...
巨大的恐惧瞬间就要将望舒淹没，烙铁近在咫尺仿佛下一刻就要结结实实按在脸上，望舒顾不得规矩，大声叫停：“等等！统领，炮烙之刑不是应该刑在后背吗？”
望舒的声音带着长时间未出声的沙哑，加上刚刚猛的大声一喊，短短一句话感觉就要将望舒嗓子撕裂一般，声音沙哑难听，但是望舒不在意，他现在只在乎烙印千万不要烙在脸上。
“寻常用以训诫地炮烙之刑的确是用在背上，但你所犯之错，形同叛主，若想还有机会回炉重塑，按照紫光殿规矩炮烙之刑印在脸上以示时时刻刻谨记教训，也是重塑影卫的标记，还有什么疑问吗？”
定光难得能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他心里大抵在回想起自己的从前吧，看到与自己当初所处境遇相同的望舒，心软了。
印在脸上，只要印在脸上就有机会重新回到主人身边，可是自己本就笨拙，长相也算不上好看，若是脸上再有一个难看的烙印，怕是再没有机会出现在主人面前了... ...
可是，不烙的话，就没办法重新返回紫光殿学规矩，这样就再也没有机会再见主人一面了，他该怎么选... ...
望舒的眉头紧紧皱着，纠结无比，如果回到主人身边的代价是永远不能出现在主人面前，望舒想，自己还是会这样选择。
“好，统领，我烙。”
这是他做错事之后应有的惩罚，没有任何埋怨的理由。
这烙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烙在脸上怎么也不可能被忽视，望舒想，没关系，能守着主人就好了，反正自己长的一般，就算是完整的自己主人也是看不上的，现在这样至少还能在暗中偷偷看看主人，这就足够了。
望舒闭上眼睛不再看，等待着剧烈的灼烧烫裂皮肤，“滋！”的一声。
被烧红的烙铁毫不留情的死死按在望舒脸颊右边，望舒咬着的牙齿感觉都被烙铁烤的发烫，连带着口中的舌头都像是在被灼烧，肉被烤焦的味道萦绕在望舒身边，牢牢克制住想要躲开的念头，硬生生撑着，等待着这场酷刑的结束。
随着烙铁被重新扔回火盆里的声音，昭示着酷刑结束，望舒剧烈的大喘气，滚烫的温度久久不散，滋啦的声音还缠绕在耳边，挥之不去。
定光看了眼正在挣扎回神的望舒，没说什么，拿过一旁的手巾擦了擦手，转身离去。
主人还在等他回报。
身处军营的小川也没闲着，这段时间军营人人都知道了小川是五殿下派来军营的细作，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到底都是大祈的人，可军营的人不这么想，被外来人插入军营，还跟他们亲密的生活了这么久，突然被告知其实都是蓄意而为，任谁也会不痛快。
这段时间，小川也无处可去，毕竟耳语阁已经被陛下查抄收没了，他也只能赖在军营，但是现在将士们对小川的态度大不如以往，没人再来逗逗小川，开两句玩笑，对这个小他们几岁的弟弟多加照顾了，现在将士们只要不再闹着要将小川赶出军营就已经是万幸了。
当然，刚出事的时候就已经闹过一次了，那时候正值楚彻带着秦柯外出巡城并没有在军队，小川被这些五大三粗的将士们追着骂，要小川滚出军营。
小川一个半大孩子，加上半吊子武功，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最终还是沈介摆着副冷脸，三言两语给小川解了围，虽然言语之中没有一句提及小川，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军营团结，但是也没有人感觉不到沈介的用意。
他就是想护着小川。
这一点白易站在沈介身后看的清清楚楚，在他眼中沈介和小川素无往来，更何况现在小川是五殿下耳语阁的人确凿无疑，但是沈介的态度着实让人疑惑，这太不像他了。
按照沈介的性子定然是将人抓起来，押回京城交给陛下处置，哪会像现在这样将人藏在军营还不让人欺负他，这太奇怪了，他们两人是不是早就认识？白易想不到什么别的理由。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白易站在两人身边，清楚地看到两个人谁都不将对方看在眼里，但是两人也都很别扭，不像是普通将军和士兵之间的相处。
沈介帮了小川，语气态度都像是公事公办，但是沈介的目光总是时不时向小川那边飘去一眼，小川得了沈介的照顾才得以留在军营，要是一般的士兵，一定会上前说两句话以示感谢，但小川只是垂着头眼神飘忽不定，一个眼神也没给沈介。
他们两个人有什么关系白易不清楚，但是白易清楚的是沈介这样时不时关注小川的眼神，自己感觉不舒服，以往都是自己陪着沈介，不管是头疼脑热还是重伤昏迷都是自己陪着沈介，他的目光虽然很少会停留在自己身上，但是至少他们两人形成了一种不用言说的磁场，两人同行已经成了一种默契。
可是小川的到来打破了这样的默契，沈介的目光开始转移了。
“走吧，回屋我给你看看我最新研制的药，特别好用，走吧。”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白易不想让沈介跟小川再待在一处，气氛很尴尬，他也会很不安。
沈介看着小川没什么反应，也就不再勉强，转身跟着白易走了。
没了沈介这个冰柱子在，小川总算可以喘喘气了，抱着自己被人扔出房门的包袱跑回了房间。
他跟沈介之间的事太复杂了，早先沈介把他一个人扔在战场上，他本应该恨沈介，可是他还是帮沈介偷偷调换了望舒搜查的书信。
后来自己为帮望舒取到清解，前往分阁，明明感觉的到有人在跟踪自己但还是没有作声，沈介也跟着他将耳语阁一网打尽，却唯独将他放了出来。
现在也是沈介把自己留在军营，有了一处栖息之地。
他该恨沈介的，现在却不得不感激沈介。
他们两人之间纠葛太多，对彼此的感情都太过复杂，说不清楚，道不明白，只能慢慢体会。
小川纵容了沈介跟着他找到分阁，其实说到底他自己才是那个叛徒，罪魁祸首，现在却要望舒来给他背锅，小川不禁自嘲，自己果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不仅忘恩负义，还贱的很，沈介摆明了没把自己看在眼里，自己可倒好还贴上去向沈介示好。
其实沈介何尝不为难纠结呢，沈介身为大祈将领，军队之中被人安插了身份不明之人，于公于私都应该查清真相上报朝廷，可偏偏这个人是被他无情抛弃过的江小川，沈介既想多多照顾他，多少算作对当年之事的弥补，但他又身负重任，不能徇私。
两人各有忧愁，又是难以入睡的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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