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那位凌波公子约定的时间很快就到了,看着兄长带来的男装,辛玉鸾皱起了眉头。
又是一袭白衣,用的是价值千金的绸缎,沿着衣领袖口的云纹刺绣堪称巧夺天工,却偏偏做成了文士们日常穿的最寻常的衣袍。那玉冠和玉带用的是极为温润无暇的羊脂白玉,上面镂空出的高洁的白梅,用的却是西域的工艺雕刻得比纸还薄,精巧飘逸之余却也全然没了君子的厚重端庄之意。
纵然自己也出身富贵人家,看着这样的男装,辛玉鸾也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这帮又想显摆财富又要这么装腔作势一番的书生们。
但更令她感到困惑的是这白衣的样式怎么看怎么都跟她在梦境里看到的那个人穿的一模一样。
也许是巧合吧,或许哥哥身边的文人墨客中就是正在时兴这样的衣服也说不定,而且她也记得那人身上没有这么显眼的玉冠跟玉带,至于他戴了什么她也却是记不清了。
“阿鸾,这是特别给你找来的,这样子雅致,这头冠玉带都轻便,不会让你不方便的。”辛梓琼一副献宝的模样,指挥着自己的侍女给辛玉鸾换装,还不忘小声说,“爹被衙门里的事绑住了没空管我们,娘还正愁你对婚事不满意听说你去祈福高兴得不得了,我的借口就蒙混过关了,下人那里我也安排好了,但瞒不了太久,你记得露个面就回来……”
“嗯,我知道。”辛玉鸾淡淡地说着,没有提小蝶恳求她不要去这件事。
如果小蝶真的这么不愿意自己去,直接向她父母报告这件事就可以了,何必那么惺惺作态呢?
诗会被安排在了能看到满月的晚上,辛玉鸾并没有一开始就随着辛梓琼出席,而是先被安置在了庭院中一处湖边凉亭中,等到辛梓琼和自己的诗友们寒暄够了开始进入吟诗作赋的正题后她再出场展现自己的佳作,之后就可以退场等待凌波公子的出场了。
而对外的说法是自己是他一位才高八斗但身体孱弱的族弟,特地前来当外援,但是身体原因不便久留。要展示的诗文也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只需要现场拿出来展示,无需在众人面前展示冥思苦想的过程。
这倒也算不上作弊,毕竟辛梓琼的所有诗友都会提前准备一番,只是辛玉鸾没有表演一番的时间跟必要,况且她再怎么努力模仿也始终能听出女子的嗓音,还是尽量少说话为妙。
说实话,辛梓琼能做出这种安排让辛玉鸾有点惊讶,她还担心这个不着调的哥哥真的会大大咧咧带着她堂而皇之跟一群男子觥筹交错,现在来看这个安排虽然不至于让人丝毫不起疑心,但避免了很多尴尬,只要是识趣的人都会自觉不深究她的身份,更不会多嘴把自己的猜测泄露出去。
时间跟流水一样缓缓流淌过,明月爬上了柳梢,凉亭中摆放的水仙花在悄然散发着芬芳,却还没有到辛玉鸾出场的时候。听着不远处此起彼伏的寒暄恭维声,还有几句在她看来上不了台面的诗词,想着那些能真的看到那些诗文中美景的男人作的诗也不过如此,她莫名有些烦躁。
她走到了湖边看着月光下的湖水,似乎这颇有凉意的月光能够缓解她心中的焦躁。
倒映着月光的湖水像一面明镜一样照出了此时辛玉鸾的模样。
只是一眼,辛玉鸾就看着湖水中的倒影失了神。
那倒影一袭白衣,玉冠束起乌黑的长发,一对细长的眉毛飞入鬓角,眼睛如水一样温柔,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满腹的诗文似乎在顺着那被微风带起的衣袖飘散出来,在月光的照拂下宛如从月宫踩着云彩一步步落在湖面上的仙君。
这是谁?
是凌波公子吗?
辛玉鸾脑海中刚冒出这样的想法,就立马否决了。
怎么可能?这就是男装的她自己啊!她此时才想起来,换装时她过于心烦意乱,竟然没有好好欣赏过自己男装时的模样,竟然在这个时候对自己有了这么可笑的想法。
只是……这真的是我会做出的表情吗?
看着湖面上的自己,辛玉鸾不禁又往湖边走了几步。
那样似笑非笑又有一丝含情脉脉的表情真的是她的吗?
她带着疑惑,想看到湖面上的人露出和她一样困惑的表情,却迟迟未看到,那倒影的表情依旧,直到被一阵涟漪给打破。
“阿鸾!阿鸾!时辰到了,到你出场了,快准备一下!”
又是她那个冒冒失失的哥哥,才以为他能给自己安排这么一出是已经有所进步了,结果现在慌慌张张跑来的模样看起来跟过去没有什么差别。
“这么大声,你就不怕我露馅啊?”辛玉鸾特地压低了声音回应,听起来不太像女儿家,倒还有了几分少年的音色。
“没事,他们听不见的。”辛梓琼停了下来看着妹妹,眨巴了几下眼睛,有些奇怪地问,“你站得也太靠湖边了,很容易掉下去的,快过来。”
一语成谶,辛玉鸾刚动身想往辛梓琼的方向走,就脚下一滑,还觉得有什么东西再拽着自己一样往湖中滑去。
该死!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现在落水别说没有用诗文把凌波公子给引出来了,恐怕女儿身的事情也瞒不住了。
辛玉鸾拼命想重新掌握身体的平衡,可十几年如一日被藏于绣阁的身体哪里允许做得到这点呢?
就在她万念俱灰,等待着身体接触湖水的冰冷时,一张与她相同的脸从水下露了出来,还挂着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是我的倒影?但为什么还是这幅表情?
辛玉鸾差点忘记了自己即将落水,满脑子都是这个奇怪的倒影,却忽然感受到自己的身上传来一阵温暖,那个“倒影”竟然伸出了双手,抱住了即将落水的自己。
“真是的,要照顾好我们的身体啊。”“倒影”紧紧抱住了辛玉鸾,把她从冰冷的湖水中抱了出来,又用宛如少年一样的嗓音在她耳侧小声说,“别怕,接下来交给我就好了。”
话音刚落,辛玉鸾还想问什么,却觉得身子一沉,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辛梓琼只看到妹妹滑了一跤,即将要落水,顾不得做戏的事了,慌忙冲过去。他知道这湖水并不深,淹不死人,可他妹妹是个女儿家,落水的狼狈模样要是给一群男人看见了,怕不是要羞到不活了,爹娘那里他更加没法交代了。
然而,冲到湖边,等着他的却不是满脸羞愤跟难堪的狼狈闺秀。
眼前的人玉冠已然不知道掉落到了哪里,一头乌发自然垂下,面容看得不太真切。他从容地站在及膝深的湖水中,用衣襟掬起一捧湖水,那湖水恰好倒映着月光,仿佛把一轮明月抱在了怀中。
他也看向了辛梓琼的方向,趟着水,却步伐稳健,并未放下衣襟中的“明月”。他冲着辛玉鸾扬起了头,微微点头,露出了一个带着歉意的笑。
“抱歉,让辛公子担忧了。小生知道这次诗会上有够格的诗文本来早就打算现身的,但一时看这月影出了神,还妄想去捞这轮明月,差点误了事了。”
辛梓琼此时不顾形象地张大了嘴,眼前的人怎么看都是他那男装的妹妹,连那身男装都是他亲自为妹妹准备的。但他的表情、话语跟仪态完全就是一个狂放不羁的潇洒狂士,那份气吞山河的从容气度,哪里是养在深闺的辛家小姐能有的?
“你……你是……”辛梓琼鼓起勇气想问他是不是辛玉鸾,声音却小得跟蚊子一样。
此时正在等待辛梓琼和他那族弟的诗友们也听闻有人落水,也陆续来到了这凉亭附近,辛梓琼更加没有机会去求证了。
见众人前来,水中的白衣人缓缓走上岸,见衣襟中的湖水已倒映不出月光了,有些可惜地摇摇头,扬了扬衣襟,让那一捧湖水摔在了岸边的青石板上,湖水碰在石板上破碎成了一地的星光。他丝毫没有顾及被打湿透彻的衣摆,踏着这一地的星光,朝着众人走来。
众人疑惑地看向了辛梓琼,希望他可以介绍一下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公子。
辛梓琼却不知如何是好,别说介绍了,他现在连这个跟自己妹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谁都不确定。
然而只是这走的几步路给众人带来的印象,却让他们共同产生了一个想法——此人就是凌波公子。
“不知公子是被哪首诗给打动了,愿意屈尊降贵现身了?”有大胆的诗友率先抛出了问题,他心中已笃定这踏着波浪与星月而来的人一定就是凌波公子,其他人期待答案的眼神中也暴露了他们都有着相似的想法。
“凌波公子”却只是莞尔一笑,走到那些铺满了诗文的桌案前巡视了一圈,却只是摇摇头,“值得我出来一趟的诗文不在这其中。”
“可今天的诗文都在这里了啊?”众人奇怪道,那“凌波公子”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此时辛梓琼终于回过神来了,连忙取出了辛玉鸾早准备好的诗文;“不,这些并不是全部的诗文 ,还有一份诗文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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