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温使翼翅敏感的根部突突直跳,这无法控制的肌体警告让托勒密不敢继续往下深入,转身躲进一处高耸山岩的夹角。
“不能再……下了,温度……太高,我们会……”杰斯的声音透过嵌在耳后皮肉下的骨传导通讯芯片传来,夹杂着丝丝杂音,断断续续。
托勒密当然知道温度太高,但陛下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寻找的东西没有具体的信息,他们唯一的线索来源只是一个改装过的探测器。
“原地休整。”给出指令,托勒密仔细听骨传导芯片里的回复。1个,2个,3个……
好消息,没有成员死亡。
虽然小队的这些家伙底子不明,但在东西找到前,仍然是战友,是助力。他们可不敢空手回去复命。
探测器屏幕里依旧闪烁着一片固执的红点,几乎没有挪动的位置代表距离并没有明显缩短,这意味着,寻找的东西还在更深处。
依照多年经验,托勒密推断那是一片积压矿,但能在这个温度里成形保存,一定不普通。
是啊,被佐里昂陛下盯上的,又有几个是普通的。
“注意虫化程度。”托勒密叮嘱了一番。众所周知雄虫遭遇了基因灾难,大量死亡和退化,雌虫逐渐掌握了世界,但事实上,雌虫也受到了影响。他们再也无法自如地完整虫化,一旦步入原始形态,将会彻底失控,直至狂暴地死去或被更强者杀死才算终了。
因此他们必须谨慎地控制虫化程度。
虫甲是天然的防御盾,也是世界上最坚韧的事物之一,眼下许多武器和设备都使用了雌虫成长期向成体期转变时蜕下的虫甲。
那是雌虫一生中唯一一次蜕甲。
之后虫甲会逐年变得更坚硬,在巅峰期更是刀枪不入,一些特别种族甚至能抵御能源炮。但这个阶段的虫甲因为太过坚硬和稳定,已经无法融入材料,否则,会有许多贫苦雌虫死于剥甲。
托勒密早已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蜕的甲了,只记得为了纪念,留一块做了甲雕,一部分打了一对短刀,剩下的上缴。
也许他此刻的作战服里就融有自己的虫甲。
太热了。热得头脑发蒙。
托勒密眼前红棕色的土壤上是片片嶙峋的岩石,如一把把锋利的尖刺倒插入土地,仿佛进入了颠倒世界。
高温炙烤的空气凝实地扭曲着,和蒸汽搅在一起如梦如幻。
下方有什么危险,谁也不知道。但他们必须继续前进。
六分钟后。
骨传导芯片里传来尖锐的警告虫鸣——敌袭!
笔尖穿透纸页的瞬间,林隽感受到一股寒流从头顶灌下来,狠狠打了个寒颤。格雷沃掀起眼皮,由下至上看着林隽的下巴。他躺在林隽的大腿上,享受这一刻与心爱雄虫独处的安宁。
“怎么了?”
林隽盯着渗墨的笔尖,“笔坏了。”
笔坏了换一根就是了。可是林隽捏着它痴痴盯着那渗墨口,越看越觉得像是一道被撕开的伤口,令他莫名不安。
格雷沃脸贴着林隽的小腹,眷恋地吸入林隽身上的雪松香,并不把笔坏了当回事。虫崽离体后,格雷沃消沉,但林隽陪着他,一切变了样,不管是什么,好像都没那么难熬了。
以往休憩,格雷沃总是提着心,睡不踏实,但林隽在他身边,灵魂都在往下沉,陷在温水里,舒服得提不起劲。这不是个好兆头。可格雷沃抵抗不了这份闲适。
好一会儿,林隽都没动静。格雷沃在沉重的睡意里撑起眼皮看他。
俊美的雄虫呆呆地望着桌面,黑眼睛失去了往日的明亮,不知在想什么,竟出了神。
格雷沃爬起来抚摸林隽的脸颊,将他的注意拉到自己身上,“宝贝在想什么?”
手掌的温度让林隽回了神,敷衍地勾起嘴角应付,一面不动声色把脸从格雷沃的手心里挪开,“我去方便一下。”
没有得到授课老师格雷沃的允许,林隽已经狼狈地跑进厕所,坐在马桶盖上发呆。
他摸摸心口,一脸迷茫。
他弄不清楚这股没有源头的心慌,满脑子都是“托勒密“这三个字。不知道这三个字后边应该接什么,或者说他什么也不想接。只是下意识默念这三个字,好似这样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小心——”
吼叫逼近,托勒密侧首躲过一记利爪,碎石飞溅,打在眼角覆盖的虫甲上弹开。
谁也没想到,高温地底竟然还生活着生物种群。
“这些鬼东西太邪门了。”杰斯与托勒密汇合,两两靠背作战。
地上三具残破的尸体无声宣告着三条鲜活的生命逝去。
受伤和死亡对于军雌而言很寻常,但他们很少亲眼目睹战友被生啃。那些古怪的生物高大畸形,似狼似虫,周身覆盖着宛如腐烂的疮口,可托勒密确切地看见它们在呼吸,就像是裸露的肺。
“来路被堵了——”杰斯有些失控。便捷粒子能量炮已经损毁了一台,仅剩的一台靠受伤的左手扛着,因为右手已经被咬掉了。
“干!”托勒密满头大汗,相比杰斯,他的情况要好些,但也满身伤痕,鲜血还没落地就已经蒸发,伤口一阵阵的灼痛,狰狞地翻卷着。
“队长!那里有光!”
托勒密闻声望去。
光。
真的是光。
但不是阳光,而是让人毛骨悚然,浑身寒意的枪械照明灯。
当光落到他们身上的瞬间,一阵激烈的弹雨在地底发出了震耳的轰鸣。
林隽呼吸莫名一窒,喘不上气般捂着脖子,脸色霎时苍白一片,接着眼前迎来了浓黑。他一头栽倒在厕所,被闻声而来的格雷沃抱起。
拜亚德被紧急召唤。
为了保命,除了必要的诊治,他向来不敢多看一眼顶头上司的雄虫,但这一次,他终于有机会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了。
这就是垃圾星赫赫有名的C级雄虫。
以往匆匆一瞥已是惊艳,如今认真看来,真是生得格外的好。哪怕是脸色苍白地躺在这不省人事,也自有一股韵,是垃圾星雄虫身上少见的气质。那种说不上来的,让虫心生欢喜的,激发贪婪之心的味道。
拜亚德心存私心地将诊断延长了些许,寸寸丈量雄虫白皙细腻的皮肤,柔软的脸颊和修长的脖颈,最后得出结论,这名雄虫向外种了精神力种子。
这就意味着,他不仅仅只有C级雄虫的价值了。
“你是说,他有精神力。”格雷沃微笑着与拜亚德四目相视。吓得后者急忙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是。身体状态很好,没有任何异常。但我想您也感觉到了,只要靠近他就会感觉到一股混乱的无形气流,这是精神力受损的典型症状,于是我检查了精神力图像,发现有残缺口。”拜亚德细细讲述过程。他接触的大多是雌虫,哪怕是雄虫也仅限于身体病症,林隽是他接触的第一位有精神力的雄虫,因此临时翻阅了诸多相关的资料,才确定了情况,“他大概是将一小缕精神力缠绕到了别的事物上,而那件事物受损牵连了精神力。”
一瞬间,格雷沃明白了为什么虫崽异常孱弱的原因。他望着林隽苍白的脸,微笑依然挂在脸上,让拜亚德瞧不出他的真实想法,战战兢兢立在床边不敢动弹。
“那就想办法把残缺口补回来。”
简简单单的一个命令,拜亚德心惊胆战地佝偻着腰出去。直到离开小别墅,回到属于自己的药剂房时,才敢破口大骂。
该死的蜘蛛!以为精神力是街边的西瓜,想买就能买吗!补回来,怎么补!说得轻巧!
拜亚德头疼脑胀地躺在折叠床上,觉得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就是顶替了菲尼亚恩的活计。
那时他是多么激动期待,结果呢!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难的工作!
当初看菲尼亚恩那潇洒劲,拜亚德还曾幻想过也能拥有林隽,可事实是,除了必要的诊治,他根本瞧不见影子。
愤恨地骂了一通后,拜亚德为了保住脑袋,还是尽职尽责地去找方法。
他到底把精神力种到了什么东西身上?拜亚德抓挠着头发歇斯底里地吼叫。
一只C级雄虫有精神力已经够惊讶了,可他竟然还会操控甚至分割精神力!
难怪乌尔里克,格雷沃怎么都不舍得放手,宁愿和谈也要要回他。
不,不对。看格雷沃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他有精神力。
不不不,也许格雷沃在炸他。只等着他露出垂涎的神态,或者泄漏秘密,就杀了他。
那个老狐狸和不屑说谎的乌尔里克不同,他满嘴谎言。
是这世界上最不可信的狗杂种。
拜亚德稳住情绪,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资料上。
菲尼亚恩的水平远在他之上,他能为林隽治疗皮外伤,但精神力却是一座高山,他要想翻过去,可不是那些暧昧伤口能比的难度。
他到底把精神力种在什么东西上了?又是谁教他这么做的?
该死的,这下好了,精神力种子损坏,连带着自己也倒霉了吧。
拜亚德在这边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林隽却沉在一片黑暗里漫无目的地走。
他其实醒着,但也睡着。
他听见格雷沃和拜亚德的对话,也感觉到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游走,但他没有心思去在意。
黑暗的另一边,他看见了一片赤红,红得像熟透的荔枝,但它并不甜美,而是散发着硝烟的焦臭。
他在模糊的赤红里,看见了熟悉的身影,边沿模模糊糊的和赤红色融合在一起,像是一团融化的岩浆,缓慢地粘稠地流动着。
他在黑暗中喊托勒密的名字,一声高过一声,可是托勒密和现实中一样沉默。既不回他信息,也不回应他的呼喊。
林隽气急败坏地吼着。他想骂,不回来就别回来了。可话到了嘴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要回来的。
奶酪吃完了。
要回来的。
怎么能不回来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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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要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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