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溪本以为对方会像之前一样怔愣住,却不像他竟是神色认真地认了“是,殿下。”他反手圈住连溪的手,但似是一点也不敢用力,只是虚虚环在手心。
连溪因着身子弱的缘故,一年四季手脚都是冰的,云轻尘是习武之人,手心温度很高,连溪被触碰到的那一刻瑟缩了一下,随后舒服地眯起双眼。
久病成医,连溪的手指下意识搭在了云轻尘的脉搏之上,感受到加快的跳动,他忍不住抿唇笑出两个酒窝。
只是如何回绝赐婚实在是成为了第一大难题。
无论云轻尘的反应,当连溪明白了自己心意的那一刻,他就定然不会再误了那女子的前程,这婚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成的。
但事情很快就超出了连溪的想象。
晚上,连溪收到了一封来自韩姨娘的密信,信纸上是一片空白,需要用特殊的方式才能显现,而之后焚烧殆尽,不会留下太多难以处理的灰烬。毕竟不能总是埋在花盆之中,若是花忽然之间死得太多,司莳宫女是要被问罪的。
观信件上书,连溪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最后白了一片。
皇帝突发急症,日益严重,已经到难以起身的地步了。
此时要从许久之前说起。
韩姨娘与连溪达成盟约后,她却在另一面投靠了皇帝,而她明里暗里释放她曾经走投无路,想要教唆连溪谋反,却被连溪连连推却的信号,皇帝在经历了废太子之事后,无论是否皇子是否出自真心,他都无法接受一点来自亲子的背刺,甚至一度达到鬼迷心窍的地步,派了一些暗卫跟踪监视自己的亲子甚至族亲。
正因如此,很显然可以看出,随着时间推移,皇帝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颓败许多,连溪甚至有些时候会起了怀缇,他幼时见过的多疑帝王究竟存没存在过。
似乎是因为年轻时杀戮过多,皇帝为梦魇所困,一心痴迷丹药与佛法,除了必要的早朝外,甚至终日在佛堂念佛,多有太后之意,身子更是颓败很多,大病小病一场接着一场,但通过太医口中,还未到动了根本的地步,但凡注意一些,能够恢复以往。
身体上是一方面,精神上更是另外一方面,皇帝年老,不愿思量太多,甚至朝政上频频轻信了小人之言,而家事更是偏信宦官,而韩姨娘在此时趁虚而入,竟是做了皇帝的“解语花”,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他人不知,连溪却知,如今皇帝极为信重韩姨娘。
或许也因为韩姨娘幼时为了进入侯府,被培养过蛊惑人心的伎俩,刚好用在了皇帝身上。
而这突如其来的“急病”,来势汹汹的模样,全然是在韩姨娘的献计下演出来的,而为的便是筛选继承人。
因为皇帝研究了佛法后,反而总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对于再立太子这点总觉得刻不容缓,而他又对皇子对自己的忠诚和对权力的漠视。
真是挣扎,又要有太子之贤能,又要对唾手可得的权力敬而远之。
面对皇帝病重,甚至岌岌可危,但凡哪位皇子有一点点蠢蠢欲动之意,恐会起皇帝疑心。
这一点点疑心,或许算不得什么,但对于皇帝来说,这只是一个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无论这个人做事多么贤明孝顺,全成了作秀。
而韩姨娘这封密信便是特意告知连溪,明日一早,此时便会被散布出去,传遍整个皇城所有皇族耳中,包括已在封地建府的诸位皇子。
连溪知晓,对于皇帝来说,面对他的重病,他反而不大想看到过度的关心,重要的反倒是避开这段锋芒。
他知晓此事的重量,而已明白这恐怕是皇帝最终立储重要的参考之一,于是他再次唤来云轻尘密谈,这一次他倒是不大打算告诉任何一位宫人。
连溪并未再次自行讲述,而是将那封信拿出来给云轻尘看了,他知道,他们二人的思路和角度也总是非常相似,甚至无须过多言语。
果然不出连溪所料,云轻尘看后,垂下头细想一会,才缓缓说道:“定要避其锋芒。”
“必要是可借助……”这句话云轻尘却只说了一半,似是另外一半很难开口说出,他低垂眼眸,手指不住摩挲着衣角,“可借助殿下的心疾……”提到“心疾”二字,云轻尘总是眸中闪过几分痛意。
事实上,那场大悲后,连溪反倒心疾犯得少了,每次也减轻许多,但云轻尘总是不愿提起,当年之事甚至还是云轻尘的心结之一。
不过,云轻尘的负面情绪在连溪面前总是只有一瞬,凭借着连溪对他的了解才能捕捉到难寻的踪迹,转瞬即逝,云轻尘又恢复一如既往。
连溪此刻不过以为是以心疾为由,久居群盈宫,尽量避免同外界的交涉,却不想云轻尘比他想的还要大胆许多,甚至算得上一场豪赌。
转日,果然晨起之时,前去取膳的若竹就将这条消息带了回来,见宫人们一脸的大惊失色,哪怕是年纪最长的嬷嬷也似是忍不住有了不少波动,连溪自知如今风口浪尖之上,群盈宫的任何一位宫人都代表着他的想法——起码在皇帝眼中是这样的,故而连溪必须做点什么。
他第一次将全宫,哪怕是末等的洒扫宫人都一齐召集起来,训了一番话。
入了这群盈宫,他与每一位都是荣辱与共,俗语来讲,便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他很少语气如此严厉,但毕竟是非常时期,他若是不能立起来,就算是宫人们再有心也难免有些许疏忽。
见一向稳重的采薇面上都带了几分惶恐,连溪这才在心中松了口气,显然很有效果。
同时云轻尘也吩咐安排在各个皇子处的眼线盯紧,有情况一定要及时汇报。
很快,连溪便得到了各处的消息,发现果然同样也不出皇帝的预料,几个皇子都开始蠢蠢欲动,甚至差了好几个人打听有关皇帝病症的消息,美其名曰是不禁担忧。
只是连溪没有想到,除了他自己按捺不动以外,还有另外一个人甚至更为冷静,便是连溪许久未听说过消息的七皇子。
“七皇子不容小觑。”云轻尘在讨论时淡淡地说,他依然记得七皇子是连溪心疾的罪魁祸首,自然在提及七皇子时冷淡许多,但这是连溪也同样承认的客观评价。
年幼时,他总是觉得七皇子过于极端,尤其是对他与苏嫔的恶意几乎没有理由,而现在,他甚至觉得那时候的七皇子可能是一种伪装,至于目的为何,倒是尚且不知。
他既已决定与韩姨娘同盟,便是相信对方的,以韩姨娘的能力,几乎不可能七皇子在皇帝身边安插了什么眼线而没有被她发现,至于身边突然多出了什么智谋佼佼者,不是不可能,只是可能性同样不大。
如此算来,便也只能是七皇子故意为之了。
尤其加上皇贵妃临终前那一番有关七皇子的话,更是让他不得不起疑。
早年间的皇贵妃可是狠毒的写照,生生赐死了七皇子的生母,将七皇子可以说是夺来抚养,这样的女子都忌惮七皇子一个少年人。
连溪这才发现,他一直重点提防的人选恐有错误,七皇子才应该为首。
此后三天,连溪半步没有迈出宫门,只是成天在宫内作担忧状,并命人将此散布出去。
只是囿于宫中,哪怕他安插了一些眼线,却仍旧失了许多消息。
并且对比他一直以来在皇帝差不多的形象,七皇子可是从令人头疼的皇子几乎是一夜之间突然长大的,皇帝自然落在七皇子身上的目光会更多一些。
通过韩姨娘时不时递进来的信件可以看出,皇帝故意在散播他在病中愈发思念元后的事情,这时,云轻尘却主动将他所想的大胆之举告诉了连溪。
便是——出宫。
以担忧皇帝病情,心疾频发为理由,请求到元后陵宫为其守陵养病,为皇帝与元后祈福,只是至于云轻尘,皇帝也知他们一同长大,感情颇深,更何况云轻尘虽有军功在身,但毕竟他名义上还是皇帝的养子,被记在了元后名下,更是名正言顺。
但这也有极大的风险,便是山高路远,在陵宫获取宫内消息更加不方便,也不方便与韩姨娘联系,更何况若是皇帝就这样把他们忘记了,或者被皇帝彻底遗忘和忘记了,那他们便永无出头之地了。
可见,这是一个豪赌的法子,赌赢了便盆满钵满,赌输了便一无所有。
但争储之路本就如此,一念之间就很有可能走错了路。
连溪最后还是觉得赌一把。
连溪将韩姨娘他们都说通了,只是这个撒谎的太医着实难找,最后便也只能找到欠了他情的院判,幸而院判一直有愧,欣然应允。
而他拜访皇帝身边的嬷嬷,却也得到了支持。
于是当晚,连溪便“发起心疾”,并且让人传播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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