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旧纪元的遗物

十年后。

人口骤降导致大规模迁徙,全世界最后的五大聚居地之一设在北美洲,通称“北美本部”。

此时正值新年前夜,最热闹的城市中心,闪烁着荧光的轻型列车在空中轨道穿梭。

随着跨年的倒计时归零,车身的荧光熄灭,融入了漆黑的夜空,城市大部分霓虹灯也相继关闭,不夜之城陷入了永夜一般的黑。

与此同时,巨大广场的上方,全息投影的球状烟花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音效在半空中此起彼伏地炸开,极尽灿烂。

烟花绽放的大小、形状,全部经过了精密的计算,力求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能欣赏到最美的姿态,掺杂着不易觉察的傲慢的刻意。

铺天盖地的碎屑在微型投影仪的投影范围内化作点点荧光下坠,在落到肩头之前就四散消失,恍若一场穿越了时空的火树银花。

旧纪元的亚洲人类用燃放原始烟花的方式来纪念新年的到来,在人口大迁徙之后,这个习俗被带到了每个聚居地,如今已经成为了跨年狂欢不可或缺的保留节目。

然而由于燃放烟花存在一定危险性,在经过漫长的拉锯战后,某个创意设计师用全息投影的方式为这场缅怀过去的战争拉下了帷幕。

旧世界的遗物以新的形式延续着自己的生命力。烟花原本在旧纪元的中国是为了驱赶年兽,旧纪元的日本则是为了抚慰亡灵,初衷各不相同。

但在西欧文化占主导地位的北美分部,大部分人类只会为了烟花带来的爆炸与有毁灭意味的美而惊叹。

人类的忘性也许仅次于金鱼吧。

广场上习俗与信仰各异的人们抬头仰望这场盛大的烟火秀,无数双颜色不同的瞳孔中倒映着盖过星光的花火。

附近高楼的窗户背后,也伫立着不知多少身影。在因网络高度发达而面临人际危机的当代,除了演唱会,数万人聚在一起做同一件事已经是难得一见的盛况了。

烟火之下,到处都是被花火照得明明灭灭的脸庞,他们扯着嗓子试图盖过轰轰烈烈的爆炸声,用不同口音、不同语言到处高喊“新年快乐”。

尽管出身于天南海北,身份地位也天差地别,所有人却都在用笑容传达着对身边的陌生人新的一年的祝福。同时,大部分人的心中多多少少都松了口气——人类又熬过了一年。

当最后一枚烟花升空绽放之时,一条信息流通过加密的私人通道传进了某栋大楼的最顶层,流入了一枚芯片耳机的终端,转化成简短的命令。

“任务完成,撤退。”

话音刚落,最为灿烂的烟花就在窗前升空,由于大楼的隔音效果很好,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喧闹和轰鸣,与之相对的,静默炸开的七彩烟花将所有颜色糅杂在一起,让屋内光怪陆离的景象一览无遗。

穿高档睡袍的男人歪着脖子,脸上还带着震惊的神情,如一条死鱼般瘫坐在数面亮着荧光的显示屏前。

他的身边,一名斗篷人正把注射器从他颈侧抽出,收回腰间。

无意间,斗篷人转头瞥了一眼窗外,转瞬即逝的光映出了掩盖在兜帽之下,那双红色的眼瞳。

下一刻,世界归暗,楼下街区商场的霓虹灯陆续亮起,迷蒙的光映不到高楼之上。

——血与火。

莫妮卡歪了歪脑袋,在心中默默念道。

北美分部地下两千米。

奈落小队第三行动小组基地。

虽然有着奈落小队这样一个一听就很中二酷炫的名字,但它其实是正儿八经的军方机构,直属于北美地下世界的灰人政府最高长官——灰人首席执行官。

奈落小队平时会接一些军方和民间的任务来赚些外快,其实本质上还是执行官的枪,指哪儿打哪儿,主业是做一些暗杀、护卫、间谍之类的机密任务,有复数个行动小组,每组四人。

由于人数很少,所以能进奈落小队的要么是某个领域的精英,要么是精通多个领域的一体机。

目前地面上的大型人类聚居地只剩下五个,遁入地下的灰人们则混得比自己的同胞更惨,除了北美本部的灰人们在地下能够自给自足地生活,全世界已知的其他灰人,都活得不算好。

四百年的沧海桑田过去,在有心人的操纵下,地上人类已经几乎遗忘了脚底下还生活着自己的同胞,他们更像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或者是生活在地狱里畸形的恶魔。

而奈落小队基本上由这些恶魔组成,在阴影处夺取那些无知地生活在阳光下的生命,仿佛奈落之罚——至少,拉尔是这么解读队名的。

至于灰人与地上人类之间的仇恨和渊源,他并不关心。

与莫妮卡同属第三行动小组的拉尔叼着烟,头下脚上地把双腿挂在沙发背上,陷在沙发,确切地说是沙发上的无数抱枕里,面无表情地审视着面前光屏中不断滚动的代码。他的存在成了人体工学沙发职业生涯面临的最大挑战。

得益于虚拟投影技术,灰色调的墙壁上被不伦不类地安了个嵌入式壁炉的投影,里面的柴火烧得正旺,实际上伸手去摸却是冰冷的金属墙。

这据说是四百年前的欧式风格,然而紧挨着壁炉的却是属于中式风格的雕花橱柜,仿造青花瓷碗和高脚玻璃杯挤挤挨挨地陈列在一起,往好听了说是中西结合,往难听了说就是不伦不类了,直叫人看得眼睛和胃一起犯疼。

休息室的门上贴着蹩脚的春联,上联“生意兴隆”,下联“恭喜发财”,横批是个倒福字。那字不是用毛笔写的,仔细一看竟是用AI喷绘的。

门边安置着一座棕黑色的古董座钟,顽强地还在走针,座钟脑袋上不知被谁随手搁了一盆仙人掌,看样子还很精神。

多少年前“文化无国界”、“天下大同”的口号某种意义上在这里总算是实现了……尽管由于四百年的动乱导致了聚居地之间的民间交流困难、文化阻绝,加上国家界限的消失,让许多来不及回到故土的亚洲人永远留在了北美,渐渐忘记了根植在血脉中的文化。

但有些东西,尽管会渐渐变得不伦不类,它的内核却即使是岁月也无法带走。

被春联包围的密码门向左右打开,莫妮卡携着一身地上世界的寒气踏进恒温恒压的休息室。

拉尔听到动静,顶着烟熏妆一样的黑眼圈瞥了她一眼,侧过脑袋吐出嘴里快烧尽的烟头,让它精准地落在了地上的烟灰缸中:“报告谁写?”

“我。”莫妮卡一边往里走一边褪下兜帽和斗篷等累赘,丢到浴室门口的洗衣篮里。

拉尔连续几天日夜颠倒地支援任务,此时见报告有了着落,于是疲惫道:“那就好。除了姓林的小子,谁来也别……”

话音未落,他已经保持着头下脚上的倒挂姿势睡着了,并立刻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人工光线的照射下,他苍白的脸有些失真,不修边幅的胡茬冒出了头,像被人揍了的黑眼圈跟凌乱的棕色卷发一起把一个技术宅的形象诠释得淋漓尽致。

莫妮卡盘起头发,往沙发处看了一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把拉尔的腿从沙发背上拉下放平。从他口袋里掉出了一张照片,莫妮卡眼疾手快地在它飘进地上那堆由资料、零食包装袋和烟灰组成的垃圾堆之前,伸手捞住了照片。

能被人随身携带的东西,本应该小心珍藏,可这张照片的主人却一点也不珍惜它,上面甚至有几个练飞镖留下的破洞,那些洞无一例外都刺在了照片中人的心脏部位。

莫妮卡认识这个人。

照片上的青年被一群保镖簇拥着,裹着白底镶金长袍,浅棕色长发一丝不苟地用金丝缠成一束编发拖在脑后。这种长度的头发即使是女性也很少会留,除非她们有专门的佣人来打理。

重重人群之中被镜头聚焦的青年,像是在按下快门的一刻察觉到了什么,偏头向这边投来洞若观火的一瞥,有些狭长的眼角下点着一颗泪痣,让这冷冷的一眼添了些风情。

平日里温和端方的教皇,也只有这一刹那流露出了不应该属于他的叛逆。

德古玛·法罗斯·安塔利亚,她刚刚在跨年庆典上,一剂毒针送他的父亲去见了上帝。

神光教是北美聚居地最大的教派,尽管有些难以想象,但它本身与地底世界保持着秘密合作关系,能请动直属灰人政府的奈落小队出手,杀死神光教现任教皇的人,也只有这个叫德古玛的男人了。

——他是下任教皇的人选。

这么一想,这桩生意又似乎非常顺理成章。

但拉尔与他又有什么瓜葛?

这个念头只在心里闪过一瞬,莫妮卡把照片原样塞回拉尔的口袋,转身进了浴室。

奈落小队第三行动小组经历人员重组不到一周,莫妮卡跟这个喜怒无常、人缘稀烂的技术后援不熟,除了执行任务十分靠谱之外,连他的性格都没琢磨透,实在不适合提起私人话题:他除了任务时间,其余时间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即使她想找他说句话,也没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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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落之底
连载中舞子maik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