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惊骇浪

十月底,水叁陆之郊,谢家田地。

地里几方坟,坟上草与树并盛,似乎预兆着谢家良莠不齐飞黄腾达的儿孙们。

疏天朗月的晚秋,夜里下霜,一布衣十六者,还在除草翻地,他向来锦衣玉食,并无受过如此之劳苦与侮辱。

田间狗舍里两狗一窝,还知相互取暖,赵之迁捏了半块烧饼分给它们,自己飞速啃完剩下的。

“喂!田里活儿干完没有?”

一家仆打着灯跺着脚来地里观望,看着阴森森的坟头与人影,一边狐假虎威,一边胆战心惊。

赵之迁拍拍手上烧饼碎屑,赶忙放下农具,跟着那家仆走了:“我干完了。今日可以休息了吧?”

"别梦了,主人叫你去马厩里添饲料刷毛呢。"

赵之迁挠挠头,“哦”了声,只好又去养马。

田地里,如狼似虎从狗舍里爬出来,分那一块烧饼,又于谢家坟头,将新奉的盘中烧鸡吃了,躺在田地翻滚,恶意毁坏庄稼。

“赵小主当初以远亲赵氏兼并土地为由,罚这个赵之迁劳改,我看卓有成效啊。”

如狼还欲撒泡尿在谢家老祖爷坟头,被似虎阻止其野蛮行径。

似虎夯其头颅:“什么卓有成效,赵小主是觉得,赵之迁本就是可用之才!”

“赵之迁武功不差,赵小主不比他大几岁,却很看重明年五行祭,要留意赵之迁表现呢!”

“哎呀,别不出息嗦骨头了,走走,我们监视谢俊德去!”

——谢俊德在书房里听下人来报,说赵之迁如今多么多么凄惨狼狈,沉不住气,等不及去数落一番。

他移步马棚,隔着围栏监工,扬眉吐气道:“我说是谁呢,一身脏兮兮臭烘烘,原是个地上的弼马翁!”

赵之迁并不理会,只给乖乖的马儿梳毛,声音平直:“我睡哪里?”

谢俊德哂笑:“你赵氏家大业大,整个水叁陆都是你们家的,怎么反倒问我呢?”

“你别欺人太甚了。”赵之迁拧眉,抓着梳毛刷子,却不会向无辜马儿泄恨。

谢俊德倚着马厩旁边桂树,望着月亮回忆起少年往事,还有副俊德的模样:

“自我祖父母那代,就下海经商,却双双死于海难。而我父母面临巨大债务,狠心把年幼的我充作奴籍卖与赵氏,给人当下仆的日子,我受尽白眼与践踏,才知权力与财富的力量。”

“而你,你一出生就是贵族少爷,自然是不会记得谁给你端过多少桶洗脚水。”

赵之迁安抚好马儿,甩甩手走到谢俊德面前,静静说:“小安,阿木,莲莲,谢俊德,一共五千三百二十桶。”

“我记得很清楚。”

赵之迁语调平缓,明眸如星:“至少我从未看不起你。”

“你所有怨气,都因妄自菲薄与自私狭隘罢了。”

“你……!”

谢俊德被说中心事,当即面目全红,一时只剩脏话蹦出来。

赵之迁:“按赵小主的意思,到十一月,也就是明天,我就可以离开谢宅。”

“希望未来五行祭典,我们可以堂堂正正比一场,”赵之迁虽缊袍敝衣,然而目光如炬,掩不住的少年朝气,“上次《高人传》擂台,你在对手敬酒环节给我放药,我不戳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

谢俊德面上有气愤与懊悔,吝啬执拗地化为一声讥笑。

然而,还没等二人再说什么,就有家仆慌张莽撞而来,“扑通”一声跪在谢俊德脚下。

“没出息的大惊小怪,出什么事了?!”

谢俊德踹了那小厮一脚,小厮叫苦不迭,而后磕头,比见鬼还惊恐:

“公子,公子出大事了!大前夜里,南海忽然黑浪滔天,把咱家货船全卷翻了!”

“上百镖师下落不明,今天早上……岸边断断续续浮出尸体与货船残骸……货物更是渣都不剩……”

“你说什么!!”

谢俊德拽起下仆,把人掐在手心里攥,小厮痛苦地反抗:“公子……观星仪测象器真的预示海上风平浪静啊……无涯海的浪涛……必是有人作祟……公子……”

赵之迁实在看不下去,一掌劈开谢俊德拧人的拳,跪下来替无辜小厮顺气。

见人好转,他才仰头高喝:“谢俊德!你冷静点!”

“他们都是有多年经验的水手或镖师,这么重要的海航,怎么可能出低级差错!不用想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故意为之?可恶!到底是哪些小人见不得我好?”

谢俊德气得跺脚,然而,明日绝对就有股东找上门来,要他还投资的进货远航钱,思及此处,愈发急躁狂怒。

“怎么办!完了!我该怎么办!!”

他开始踹手边粗壮的桂树,又转过头来抓赵之迁肩膀,把赵之迁晃得晕头转向:“你!是不是你!公报私仇!卑鄙小人!绝对是你!”

赵之迁甩开他,上去扇了谢俊德一巴掌:“你有病啊!”

“我在你眼皮子底下种地洗马三个月!你不是日日夜夜看着我吗?”

“你要把这工夫用来看船,能出这档子事?”

谢俊德抓着头发泪流满面,膝盖一软跪了下去,恰此时,外边拍门的声音瞬间繁重,一群一波,又来一批一队,大半夜搞得鸡犬不宁,人心惶惶:

“他娘的谢俊德你给老子滚出来!”

“船翻了我钱呢?赔钱!还债!”

“利息不算本金也得四千两银子!”

谢俊德幼时逃债追债的记忆翻涌而来,凶神恶煞在外叫喊厮打,与此时如出一辙。

他抓着赵之迁衣服,目眦欲裂:“你快让赵小主救我!赵小主是我朋友、他一定会帮我摆平门前那群强盗、那群土匪!”

“我谢家商行月月交税,年年给钱,养着他方圆十里宫,没了我,赵氏还怎么山珍海味纸醉金迷?!”

赵之迁甩开他,语气凉凉:“你太狂妄了。”

“事已至此,你自己思考思考,想想以后出路吧。”

……

一月后,落雪如琼,寒风弥散。

自谢家出事,水叁陆商业果然低迷。赵无澜于珍宝阁行走,都找不到满意的南海雪珠了。

他踏雪返回水叁陆,途经血书写就的“欠债还钱”大门,啧啧两声,心说这谢俊德罪不至此,不如早日屈从现实,洗心革面重新开始吧。

天寒雪霜,赵无澜还有事做,故疾步而行街。

然而,当他下了虹桥,看桥边一老妇,都冻得双手生疮,还在卖糖葫芦。于心不忍提脚上前,然而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又踌躇了。

就在此时,眼边晃过一个蓝袄少年,直接把老妇人的糖葫芦全买走了。

除了糖葫芦的钱,还多给了许多,老妇人感激地泪流满面,向少年鞠躬告别。

赵之迁笑着回转身,跟身边小童分抱糖葫芦,在对上赵无澜目光一刹那,面色就有些恭敬了。

赵无澜抱臂而立,赵之迁抱着糖葫芦,有些不知所措。

“跟上。”

赵无澜话落,就迈开长腿继续往方圆十里宫去了。

赵之迁始终比赵无澜慢一步,随在赵无澜身后,暗自思忖他怎么比自己高这么多。

体力愈发不支,赵之迁胳膊酸痛,尴尬道:“呃,赵小主,走慢点。糖葫芦有些拖累我了。”

赵无澜依旧没有伸以援手的想法,反而冷嘲热讽:“谁叫你买完的?”

赵之迁正直道:“可那老奶奶冰天雪地还卖糖葫芦,手都冻烂了。好可怜……”

赵无澜嗤笑一声:“水系御寒能力很强的。”

赵之迁还欲争辩,然而右侧撑伞走来一位青衣人,他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花容失竹伞遮面,左手提着衣角行在雪地,还要时不时拢一下狐裘防寒,这样一位看着朦胧柔弱的美人,落琼也偏爱。

赵之迁露出钦慕的眼神:“早闻中陆的惊人骨来了水叁陆,我今日总算有幸一见!”

他欢脱地小跑向花容失,截住人去路,赵无澜驻留原处,并没有招呼的意思。只能远远地听见对话的大概。

“哦?你很喜欢我?那真是我的荣幸。”

“送礼吗?不用的。若可以的话,倒想跟你讨两串糖葫芦……”

赵无澜在原地都有些不耐烦了,赵之迁才满面春风地回来。

花容失似乎并没有看见赵无澜,心满意足继续往前走。

“嘿嘿。他也喜欢吃糖葫芦,我和偶像简直心有灵犀呀。”赵之迁美滋滋,抱着怀里余留的二十串乱蹭,纯然少年心性。

赵无澜皱着眉头,语气中莫名就带了戾气:“别磨蹭了。回去还有事。”

……

方圆十里宫。

赵无澜跟赵大陆主报备过一遍,又问候过长孙将军,才回到观潮南殿。

莺莺走上前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

哭声惹来赵无澜注意,赵无澜蹙眉疑惑:“谁家的孩子?”

莺莺本来还满面笑容,然而见到赵无澜反应,就有些吞吐了:“这是花容失送来的。他说……似乎一个叫,画柳的?”

“说,这是那位画柳姑娘的孩子,从雪月楼带了出来,请赵小主交给画柳的家人。”

赵无澜摆摆手:“那别站外边了。这小孩一直哭,莫不是冻着了。”

莺莺顺口问:“小主你喜欢孩子吗?”

赵无澜脱口而出:“不喜欢。”

燕燕早就在殿里收拾小孩的住处,听见赵无澜的回答,忽然就气馁了。

赵无澜并没有说什么,问:“沾花惹草哪里去了?”

燕燕找到了表现自己的机会,踊跃发言:“今年冬天也冷,沾花惹草去给北殿梨树穿棉袄了!”

然而,赵无澜丝毫没有笑意,反倒很是打击人:“我正要他两个把那些梨树全砍了呢。”

ps:某年喜欢糖葫芦,第五章提到的(小心翼翼,怕被赵某胖揍冷眼状)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惊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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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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