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闯宫

皇后与周知意两人在偏殿等了一整夜,天将明未明之时,因缺少休息而格外敏锐的神经被一阵恼人的喧嚣惊得一阵激灵。

这样的吵闹忽然而起,未等她们着人去瞧外间出了什么事,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为首之人身着铠甲,手中提剑,泛着银光的剑刃之上,分明还沾着半干褐红的血迹。

周知意起身挡在皇后面前,因惊吓而剧烈跳动的心几乎要跑出喉咙。

约是见着她们的衣着并不十分华贵,来人只是瞥了一眼,便示意身后的人自行处置,自己去了旁处。

比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他们显见得对殿中的财物更有兴趣。趁着他们将殿内翻得一片狼藉的空挡,皇后紧紧扣住周知意的双手,低声急促地叮嘱着她莫要有所动作。

这些人虽穿着南齐的衣裳,却能看出并不十分合身,像是从别处搜罗来,临时穿在身上的,殿中稍精巧些的小件被他们收入自己的口袋,真正价值连城的书画摆件却被随意扔在地上,肆意踩踏。

便是方才还没猜出这到底是自家百姓起义造反,还是异族突袭,现下便也已一清二楚了。

她下意识往议政大殿的方向看去,却又被皇后狠狠一掐。现下不论做什么都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最好的办法当是低头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

方才趁着混乱,皇后解下了腰间的玉佩,现下刚好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将东西塞到周知意的手中。这偏殿也实在不小,皇后以指为笔,趁着暂且无人注意她们,在她的另一掌心极快写下了应家一早夭嫡女的性命生辰甚至是喜好。

周知意眉头紧蹙,知晓这是皇后在给她留下最后的退路,手心不知觉生出细密的汗珠,划过掌心的絮痒亦很易叫人分神,即便这般她也不敢有一点轻率,一字字记得很是认真。

待整个偏殿都被搜罗一遍,那些人才腾出空挡来打量眼前被遗忘了许久的,看上去面色惨白,神情惶惑的两人。

周知意从未对这些人的礼节有什么期待,可等他们当真提着未出鞘的剑拍打自己的胳膊时,也还是忍不住表现出厌恶,“你们两个看上去像是主子,身上想是有不少之前的东西,且自己交出来罢。”

开口说话的人一口南齐官话,几乎听不出什么口音,周知意强忍着不耐,装作犹豫的模样将应家的玉佩递了出去。

应家的家纹简单,即便是不识字的人也总能认识上边栩栩如生的背脊生翼的应龙纹样,整个南齐,世代许用龙纹的世家唯此一家,再如何也是不会认错的。

周知意初回觉得这世家的名头比皇家的好用,便就是在此刻了,那几人显见得脾气好了不少,将玉佩交换不说,还在绑人时特意将她们分开捆绑。而方才她分明瞧见那些从偏殿门前走过的旁人,都是被绑在一起的。

两指头粗的麻绳紧紧勒在手中,反绑在身后的双手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已红肿得发麻。

天色渐明,自偏殿门前走过的人也越来越多,方才问话的人重又开口,问的依旧是周知意,“叫什么。”

她抬眸看向那人,眼中的惊恐无措显露无疑,在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甚至落下一颗豆大的泪珠,活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应家三女,应姝。”

那人预料之外地没再说话,只示意她们两人跟着自己往门外走。

现下虽还没法分清这些人的来历,但却不妨碍她做个识时务的人。南齐的国力并未衰微到可以任人揉捏的地步,瞧着他们四处搜寻的模样,想也是没有抓住她父皇的,现下只消保住性命,总还有日后可待。

她很是乖顺地垂首走入议政大殿,原本空阔的地界已被塞得满满当当,她与皇后很是默契地细细扫过自己能看见的每个人的脸,没有见着两个幼弟,才放下心来。

宫中稍大些的宫殿之中都有密室,皇后一向准备周全,每月都要清点更换那其中储藏的水和干粮,两个孩子并上贴身侍候的嬷嬷躲在其中,生活十天半月绰绰有余,只消安静藏好,等着前面的事了,便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再见踹开殿门的领头之人,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期间还不断有人涌入,虽人人都被塞住口舌,可四下的抽泣之声也不曾断绝。应家的玉佩给她带来的另一优待,便是无人往她口中塞什么布条。

“应家人。”那人有些不耐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却将视线落在她发间的那只玉竹簪上之后,微微皱眉不语,只示意手下之人将她往人群外围带了带。

一夜未眠又站立许久的周知意难免有些行动不便,为首之人倒很有耐性地等着,并不催促。待她站定,殿中也再无新人进入。

“除了这个,一个不留。”

周知意猛的瞪大双眼,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用尽全身气力厉喝一声谁敢,却无人理睬。

站在一旁负责看管她的人回首瞧她一眼,支使手下的人押回她转过身去,才又道,“动手。”

话音刚落,便有长剑没入血肉的闷响,随之而来的,还有刀剑卡在骨间,难以拔出而生出的声响,背对着这场景,才叫这些传到耳朵里的声响越发清晰。

这些人是以屠戮为乐的,有人刻意挑下塞住口舌的布团,只为听那三两句惊叫求饶,也有人一点点剔掉人的血肉,却又因着动作太慢而被训斥。而无一例外地,开口说话的都是一口建邺官话。

满殿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即便殿门大开,外间的风也吹散不得一点口鼻之中的甜腥。混乱之中周知意瞧见有人影自自己眼前掠过,还未到跑到殿门便被一剑刺穿喉管,潺潺的血液喷薄而出,溅在她的脸上尚且温热。

她转身看向周知意,一手伸向周知意,发不出声音的口中,分明叫喊着,皇姐救我。

人间炼狱。

周知意双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呕得不停,藏在心里的恐惧终于在此刻变为麻木,身后的叫喊声声不绝,她分不清那些出自自己认识的人,但她却清楚地知晓,这样有计划的屠戮一旦开始,便是谁也逃不掉的。

她僵着身子盯着地面,连回身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殿内的声音减弱,殿外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一人提着长剑而来,与旁人不同的是,他的剑身之上甚至没有一点儿血迹。

来人一眼不发地割断她身上的绳索,周知意一点点抬头,自下而上扫过他干净光亮的铠甲,终于在最后一刻看清他的脸。

不是什么陌生人,正是昨日方才见过的路凌霄。

他蹲下身子,恰好挡住躺在不远处的八公主,原本守在周知意身旁的那位很有眼力见儿的着人去将殿前清理干净,而路凌霄却同无事人一般,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干净面上的血迹,仔细轻柔地是在擦拭什么稀世珍宝。

两人贴的这般近,周知意这才闻到他身上不输旁人的血腥气,原本看着干净的甲胄缝隙之中也藏着没被清理干净的血迹。

路凌霄将她面上擦了个干净,才将人扶起,“走吧,阿意。”

她身后的屠戮尚在继续,路凌霄却只是厌恶地皱眉,没有一点制止的意思。

这命令便就是他下得,至少他是默许的。

北陈蓄谋已久,甚至连送质子前来一事都或许是算计好的。这一年来,路凌霄这些日子在建邺做的便是北陈的内应,而至于什么议和议亲,也都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从头至尾,南齐都因轻敌而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而她,南齐的福安公主,便是他们计划之中最重要的,也是最愚蠢好摆弄的棋子之一。

脑海之中她还能想到的,但凡有些反常的事全都一股脑涌现,全部交织在一起,变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网得人透不过气来。

周知意后知后觉地将他与这些事关联起来,突然又想到昨夜他的反常,她只觉心底发寒,胃中又是一阵翻腾,即便被扶着,也是呕得发抖身子发软,直要瘫在地上,她没有推开路凌霄,也不能推开,甚至连替身后那些人多说一句求情的话也不能。

眼前的这位并非她此前认识的路公子,而是实实在在地路小将军,他们之间单薄的情谊是否能支撑她说完这句求情她亦是不清楚,但她清楚,绝不能在这情形之下去试路凌霄对自己的恻隐之心到了何种地步。

她现下不能犯下一点儿错处。

因呕吐而红肿的双眼含泪,豆大的泪珠扑簌簌掉落,一颗颗砸在路凌霄的手上,再汇聚到一处,顺着他指骨的纹路流下。周知意再支撑不住,在眼前发黑双腿发软一头栽倒在地上之前,干脆栽入路凌霄的怀中。

她只记得自己闭眼之前,逼着自己唤了一声,“凌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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