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花园里四季常青的草木繁盛,高耸的树木枝桠交错,一丛丛挡住日光,粗壮的主杆亦能挡住身在期间的人。
路凌霁与乔仪相对而坐,看上去两人之间并不十分相熟,甚至表现得还有些许拘谨。听着这处有了脚步声,路凌霁才松了口气,待看清来人是谁,他面上的神色要比方才初见的模样还要更难看窘迫上几分。
“兄长。”他手中不知握着什么,急切起身开口,生怕路凌霄误会一般将手掌张开,“方才不当心湿了衣袖,表姐好意给了张帕子。”
手中的帕子沾上茶渍,又被捏得褶皱不堪,瞧着很不成样子。寻常她们身上带着的帕子便不是为着擦拭什么,自然也是不大好用的,一张无甚用处的帕子能帮上什么忙,可想而知。他那衣袖没有好到哪里去,一片被茶水濡湿的痕迹,不过因着他这衣裳的颜色本就极深,不经意并不能发觉。
北陈的规矩尚未严苛到连张帕子都不能借的地步,这点倒是比南齐好上许多。
路凌霄静静瞧着他们两人,并未多言,“还不将东西还回去。”
路凌霁这才回了神一般,将帕子还给了乔仪身边的侍女,又赔罪道,“脏了表姐的帕子,实在是失礼,待回了府,定着人再送几条好的去赔罪。”
“帕子罢了,不值当你费事的。”乔仪自始至终的神色都极得体,如没事人推辞了两句,又转而看向周知意,笑着去夸她这院子打理得实在很好。
眼前这情形叫周知意有些许困惑,只是乔仪适时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神色,这才将此事暂且放下,“前边上了些茶水点心,是南……是南边的厨子做的,特意来请姐姐去尝个新鲜。”
边城带来的厨子并不会做宴上要用的那些糕点,今日要用的这些,是周知意站在一旁一点点教出来的,与从前宫中的那些糕点相比,口味虽还算不上十分相似,可到底外观上做得很是叫人满意,这便足够拿出待客了。
“其实你不必担心的。”乔仪与她走在前边,那兄弟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迟迟没有跟上,“今日见着你这装扮,这些人便就都能明白路小将军的选择了,更何况……”
她上下打量着周知意身上的御缎,北陈养蚕缫丝的技艺并不十分高超,即便是皇家所用的缎料也多是自南边采买来的,而至于仅供宫中使用的御缎,便就当真只有区区几匹。
北陈人推崇九瓣花,于是便只有御缎的暗纹上可用九瓣花,今日她穿的便是御缎赶制出来的衣裳,日光的照耀下,那暗纹其实并不十分清晰,可对于见过御缎的人而言,只要一眼,便能辨出。
“何况你这簪子一簪,旁人也都知晓路小将军是视你为妻的。”
“这簪子还有什么讲究?”她想抬手去抚鬓边,又觉这般有些轻浮,微抬起的手又重放下,装作无事的模样。
“整个北陈能用紫白玉的便没有多少,你既收了这东西,多少也当知晓一些,这东西如今是不许买卖的。”她略抬眼又打量了一眼这玉,水头颜色都属上乘,即便是从前能买卖的时候,也是千金难求的珍品。
“你头上的这个,不是应氏所有便就只能是旁人赠与了。”乔仪歪着脑袋故作沉吟,“这簪子一看便是自己打磨的,且还新得很,整个北都能拿的出这样上好紫白玉的,也就只有乔家了。”
乔氏从前做着紫白玉的生意,整个北陈的紫白玉都出自她家,故而这样上乘的成色,旁人那处没有,乔氏却是不缺。而周知意发间的这个究竟是谁赠的,实在不言而喻。
若只是因着难得且价值连城,倒还算不上是什么讲究,周知意知晓她还未说完,便耐心地候着下文。
乔仪原先还面带揶揄,现下瞧着她一副懵懂的模样,脑筋尚未转得过来,话便先说出了口,“你该不会不知,北陈有以簪定婚的旧俗罢?”
这习俗周知意的确是不知的,且不说她自幼在宫中长大,连建邺城中,百姓们的婚嫁礼俗都实在有些闹不明白,就即便是宫中的婚仪她都有些迷糊。当初与北陈议亲,一应事宜也是皆有父母及礼部诸人操持,哪里就用得上她来费心。
连南边的风俗都未弄明白,更不必说是什么北陈的习俗。
“他不曾同我说过,便就以为是个什么寻常物件给收下了。”她蹙眉,显得很是不悦。被人蒙骗着收下了带有特殊意义的物件,总不会是什么叫人高兴的事。
“这都是赵陈立国前百年的旧俗了。”乔仪忽而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恐要生事端,又赶忙找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习俗,如今也少有人按着这旧例来行事了,实在不必在意。”
这便是说来安慰人的了,依着她方才说的,即便没有人按着旧例行事,可这旧例也几乎是人人皆知的,否则哪里会有人只凭一只簪子,便能确定路凌霄的心意。
只是现下不是发作的时候,今次花宴绝不能出一点岔子,周知意微微颔首,“那便最好。”
眼见着被自己敷衍了过去,乔仪这才松了口气,又转了话茬去问应氏族人的事,“听闻昨日应氏便就到了,现下还安顿在驿站,不知你们有何打算?”
应氏的人到了,白府便是住不长久了,再挪去旁的地方,多少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且若是要议亲,那从现在开始,一直到礼成,怕是没有一年半载是不成的。应氏今次来的人不少,带来的东西也实在不算是少,一直住在驿站总是不便。这打算便是要问她,想在何处置办宅院了。
“家中长辈有意在城东购置宅院,只是怕这地界不大好买。”
哪儿处的皇城都是一样的,寸土寸金的地界,想购置宅院实在是艰难得很,且先不说是否出得起价钱,就连是否有人愿意买卖都未可知。
“旁人或者不好买,可应氏想买,便就有大把的人愿意卖了。”乔仪耸肩,示意她不必担忧。
想与应氏搭上关系的不在少数,且北陈的城池划分并未有建邺那样等级森严苛刻,能以区区一宅院,换取与世家往来的机会,这样的交易愿做的人实在不在少数,“且放宽了心去挑拣便是,连路府都能建在东城,堂堂应氏购间府宅又能有多难。”
周知意被她这话哄得勾起唇角,到底也没有自谦一句,这也算是实话。如今南边各处逐渐恢复如常,世家的格局并未有一点儿改变,应氏不过是换了个家主,旁的却是一点儿也未受影响。
诚然,这多少也有那位新家主的功劳。在新任家主惶惑不安了好一阵子之后,他总算醒悟,知晓即便自己是被路凌霄硬推上家主之位的,这也并不妨碍应氏依旧是应氏,世家不必受人掣肘。
而至于自己这个随人远至他乡的族中女眷,为了家族颜面也未免落人口实,应由族中准备的东西自然也不会缺少一分,不过这其中自然是有路凌霄在斡旋。
她外祖一脉的所有家财都被封存,虽还占不上族产的一半,可这样多的财务近在眼前,族人自是要心动的。路凌霄很会拿捏人心,应氏长房先前是被下狱,如今却是被软禁在建邺的一处算不上太小的应氏偏宅,其中诸人个个都活得好好的,连个灾病都没有。
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叫应阙手书一封,声称自己痛失爱女,无力再顾族中之事,让应氏的动荡悄然结束,而至于长房的家财,路凌霄没有解封的意思,长房无人开口讨要,应氏族人也不好越俎代庖。
那样庞大的家财就悬在那处,路凌霄只消稍稍透露婚仪完成后,会让他们得到想要的东西,便就足够让他们对自己言听计从了。
这大约算不上是什么坏事,她的确需要族人的帮扶,至少在现今这样的情形之下,尤其这样的帮扶其实对应氏并不会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周知意垂眸去看地上被异色鹅卵石铺就的各式纹案,这也是前几日一并吩咐着铺设的,当时虽知此处住不了太久,却也不曾马虎,“如今长辈们到了北都,我再长久借住此处到底也不大好听。”
更要紧的是,他们倒是可以慢慢挑好了府宅,只恐这议亲之事等不得。
“姐姐自幼长在北都,想必消息更为灵通一些。”她弯着眉眼去看乔仪,眼中深意不言而喻,“若是有什么合适的地界,还望姐姐能帮着打听一二。”
“这是自然的。”她点着头应下得很是爽快,想在城东寻摸一处宅院于她而言实在不难,北都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各家都有空置的大大小小的府宅,想从他们手中购置一两间好的,想必也不算难,“回去我便替你打听,待有了消息你再家中长辈一道商议,左右不是什么难事,且安心便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