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低落,连带着干活也提不起劲。
王氏的斥责声变得更加刺耳,叶大郎也开始对妹妹发出怨言。
叶弃汝索性暂时放下试验田,借口去后山砍柴,想换个环境,理理思绪。
后山树木还算茂密,空气也清新些。
她背着竹篓,拿着柴刀,漫无目的地走着。砍了些枯枝,感觉有些累了,便寻了处山溪边,坐下来休息。
溪水潺潺,清澈见底。
叶弃汝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清凉的感觉暂时驱散了心头的烦闷。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溪水对岸的一小片园子吸引。
那园子不大,用简易的竹篱笆围着,可里面的植物却长得异常茂盛。
并非寻常蔬菜,而是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植株,叶片肥厚,色泽鲜亮,瞧着便生机勃勃。
更重要的是,她眼尖地发现,靠近篱笆边缘的几株植物,明显是某种药材,而且长势极好。
叶弃汝这么多年所学的知识,让她对植物有着天然的敏感度。她下意识地站起身,走近了些,隔着溪水仔细观察。
这一看,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那几株药材,如果她没认错,是黄连。黄连喜阴湿,但对土壤和养护要求很高。
而眼前这几株,根茎粗壮,叶片浓绿,没有一丝病态,显然是得到了极好的照料。
这不稀奇。
稀奇的是,在离这几株健壮黄连不远的一小片空地上,单独种着几株状态截然不同的植物。
那几株植物叶片枯黄卷曲,茎秆细弱,明显是濒死的状态。若非根部还带着一点湿土,几乎像是从别处刚移栽过来的枯草。
让叶弃汝震惊的是,就是这样几株眼看就要断气的药草,被人小心翼翼地栽种着,周围的土壤被精心整理过,湿度也控制得恰到好处。
那人似乎并非要放弃它们,反而像是在试图救活它们?
谁会费这么大劲去救几株快死的药草?
好奇心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她忍不住涉过浅浅的溪水,走到那片园子前。
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这片园子的不同寻常。
土壤是深褐色的,疏松肥沃,与她屋后那片贫瘠的沙土地天差地别。
园子里不同区域的植物,长势都极好,而且排列看似随意,细看却似乎暗合某种生态布局,高矮错落,有些像是能互补的伴生植物。
这是个高手!
叶弃汝的心脏怦怦直跳。
一个能将濒死药草都如此精心对待,并且让整个园子焕发出超常生机的人,其在种植上的造诣,恐怕远非这个时代普通农夫能比。
她正凝神观察着那几株濒死药草周围的土壤情况,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温和清润的嗓音:“姑娘在看什么?”
叶弃汝吓了一跳,猛地转身。
只见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年轻男子站在不远处的小径上。
他身形颀长,面容清俊,肤色是健康的微深,眉眼疏朗,气质温润,不像寻常村汉,倒带着几分书卷气。
可他手里提着一只木桶,桶里装着清水,袖口和衣摆处沾了些泥土,分明是刚劳作过的样子。
他看着她,眼神平静,带着一丝淡淡的询问,并无责怪之意。
叶弃汝瞬间意识到自己未经允许靠近别人的园子有些失礼,脸上微热,连忙道:“对不住,我……我见这几株药草长得很好,就多看了一会儿。”
她指了指那几株健壮的黄连。
男子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指扫过黄连,并未停留,反而落在了那几株濒死的药草上,随即又回到叶弃汝脸上,唇角似乎微微弯了一下,语气依旧平和:“无妨。这片园子少有人来,姑娘是山下叶家村的?”
“是。”叶弃汝点头,心里快速盘算着。这人气质不凡,种植技术高超,却隐居在这后山,恐怕不是普通人。
但此刻,她顾不得那么多。她太需要指引,太需要突破眼前的困境了。
机遇就在眼前,她必须抓住。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而不唐突:“我叫叶弃汝。冒昧问一句,这园子……是公子打理的吗?”
“公子不敢当,敝姓盛,单名一个让字。”男子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
“盛公子,”叶弃汝目光灼灼地看向他,特别是看向他手里那只装着清水的木桶,以及他袖口的泥土,“实不相瞒,我对种植之道颇感兴趣,自己也试着在屋后种了些东西,却屡屡失败。
今日见到公子园中景象,尤其是……那几株本已濒死的药草,竟也得公子如此精心照料,心中十分敬佩。”
她顿了顿,直视着盛让的眼睛,说出了酝酿已久的请求:“不知公子可否指点一二?”
盛让闻言,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只是静静地看了叶弃汝片刻。
眼前的少女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服,身形瘦弱,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清澈,里面闪烁着一种他很少在村人眼中看到的光芒。
那是一种混合着求知欲、不甘和某种坚定信念的光芒。
他顺着叶弃汝刚才视线停留的方向,再次看向那几株濒死的药草,缓缓道:“指点谈不上。种植之道,无非是顺应天时,察接地利,耐心而已。”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几乎是农夫都懂的道理。但叶弃汝知道,这绝不是简单的耐心就能解释的。她能感觉到对方言语间的保留。
她不死心,向前一步,更具体地问道:“公子过谦了。比如我种的稻苗,出苗不齐,幼苗羸弱,叶色发黄,用了堆肥也不见太大起色,近日雨后还生了病斑。不知是何缘故?”
她将遇到的问题清晰地抛了出来,期待对方能给出一些建设性的意见。
盛让听完,眉梢微动,似乎对叶弃汝能如此条理清晰地描述问题感到一丝讶异。
他沉吟片刻,问道:“姑娘用的何种堆肥?如何施用?”
叶弃汝将自己堆制牛粪杂草灰土混合肥料的法子大致说了。
盛让听罢,轻轻摇头:“牛粪虽好,然未充分腐熟,施用后反会在土中发酵,烧灼幼苗根系,且易生虫害。雨水一来,病害随水扩散,幼苗本就孱弱,自然难以抵挡。”
叶弃汝恍然大悟!
该当如此!
她只记得有机肥,却忽略了腐熟程度这个关键细节。在现代有各种加速腐熟的技术和设备,而在这里,她用的法子太原始,时间也不够。
说到底,叶弃汝接受的教育都是基于现代各类设备完善、众多前辈从浑浊的水中淌过来的经验之上。
哪怕她地也没少下,可有现成的化肥,亦不会有人特意去堆肥。所以在法子落地时自然会因经验不足而忽略了某些看似“无用”的细节。
“那土壤贫瘠,偏沙性,如何改良?”叶弃汝迫不及待地追问。
“可收集林下腐殖土,混合河塘淤泥,再加以适量草木灰。若有豆粕、骨粉更佳,只是不易得。”
盛让解答得依旧简洁,却直指要害。腐殖土富含有机质,淤泥能改善沙质土壤的保水保肥性,草木灰提供钾肥,豆粕骨粉则是优质的氮磷来源。
这都是切合当下条件的高效办法!
叶弃汝眼睛更亮了。这人果然深藏不露!
“多谢公子指点!”她真心实意地道谢,心中豁然开朗,之前的挫败感消散大半。
果然,闭门造车要不得,必须交流学习。
然而,就在她以为打开了局面,可以请教更多问题时,盛让却提起木桶,温和而疏离地道:“些许经验之谈,能帮到姑娘便好。山间露重,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
言毕后他不再多言,径直走向那片园子,开始为那几株濒死的药草细心浇水,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叶弃汝站在原地,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心里明白,对方虽然给予了一些帮助,但那是一种建立在礼貌和距离感之上的帮助。
他并未真正对自己敞开大门,更未涉及核心的技艺。那几株濒死药草的秘密,他只字未提。
由此可见她的求学之路也不会容易。
可仔细想想他的做法并无不妥。就像有人突然冲到你跟前,让你把自己压箱底的绝活全都交出来,换谁都不好使。
盛让送客的话已说得很明白,叶弃汝也不想初次见面就搞死缠烂打这套,要真惹人生了厌反倒麻烦。
于是对着盛让深深鞠了一躬,干脆地离开,“对公子而言只是些许经验之谈,我却不能如此厚颜无耻,拿公子的客套话当真。
对今日打扰公子之事我深感抱歉,来日定还公子之恩。”
盛让说送客便是真送客,认认真真浇水,一时未曾注意到她,等发现时已避不开,只得受了这一拜。
叶弃汝说走便走,没注意到盛让在他身后摇头。若是知今日这一拜会让她日后求学之路愈发困难,她想,她当今日便缠上他。
倒也不是觊觎人家的核心技术,而是真情实感的希望二人可以多交流交流,万一她灵光一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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