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在黎明前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宁静,像激战过后短暂的喘息。路灯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将相互扶持的两个身影拉得很长,又骤然缩短。沈清澜几乎承担了江辰大部分的重量,他的体温隔着湿冷的衣物传来,带着一种失血后的虚浮热度,而他自己行走间的每一次轻微晃动,都牵扯着手臂的伤口,带来抑制不住的闷哼。
他们没有言语,所有的精力都用于行走、观察、隐匿。沈清澜的感官提升到极致,耳朵捕捉着每一个街角可能传来的引擎声,眼睛扫过每一个可能藏匿窥视的窗口。她架着江辰,专挑背街小巷、监控盲区穿梭,动作却异常稳健,仿佛这具单薄的身体里蕴藏着远超外表的力量。
江辰指引的方向是城北一片待改造的老工业区边缘,那里混杂着废弃的厂房、零散的仓储和外来务工人员聚集的简陋租住区,人口流动性大,管理混乱,是藏身的理想地点。
最终,他们停在一栋外墙斑驳、与旁边几家小型汽修店和建材商铺比邻而立的五层旧楼前。楼洞没有门禁,入口处堆放着杂物,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廉价香烟的味道。
“顶楼,靠西。”江辰的声音虚弱,但指令清晰。
沈清澜没有丝毫犹豫,架着他,一步步踏上黑暗而布满灰尘的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产生回音,每一声都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抵达顶楼,江辰用未受伤的手在门锁上输入密码,厚重的防盗门应声而开。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与外表的破败截然不同,这是一个约六十平米的开间,陈设简洁到近乎冷硬。墙壁是未经修饰的水泥原色,地面铺着深灰色的工业地板革。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行军床,旁边是一个多功能工作台,上面杂乱却有序地摆放着笔记本电脑、各种她叫不出名字的电子仪器、焊接工具和拆解到一半的通讯设备。靠墙立着几个金属储物柜,其中一个柜门敞开着,露出里面摆放整齐的医疗用品、压缩食品和瓶装水。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松香和金属混合的气味。
这里不像家,更像一个功能完备的前沿据点或安全屋。
沈清澜将江辰小心地扶到行军床边坐下,立刻反锁了房门,并快速检查了所有窗户的密闭性和窗帘的遮光效果。做完这一切,她才走到江辰面前,蹲下身,目光落在他依旧渗血的手臂上。
“医药箱在哪里?”她的声音冷静,不带多余情绪。
江辰指了指那个敞开的储物柜。
沈清澜起身,利落地取出医药箱,打开。里面物品齐全,从碘伏、纱布到缝合针线、麻醉剂,一应俱全,远超普通家庭的常备规模。她拿起麻醉剂,看了看说明。
“不用。”江辰忽然开口,声音因忍痛而略显沙哑,“局部麻醉会影响神经反应速度。直接处理。”
沈清澜动作一顿,抬眼看他。他脸色苍白,额角布满细密的冷汗,但眼神依旧沉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她不再多言,将麻醉剂放回原处。她明白,在这种环境下,保持最高程度的警觉比缓解一时的疼痛更重要。
她先用剪刀小心地剪开他被血浸透、黏在伤口周围的衣袖。一道深可见骨、皮肉外翻的狰狞伤口暴露出来,边缘沾着铁锈和污渍。沈清澜的胃部一阵紧缩,但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她拧开碘伏瓶盖,浓烈的刺激性气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可能会很疼。”她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在提醒他,也像是在告诫自己。
“嗯。”江辰只应了一个音节,将头微微后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了眼睛,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沈清涵深吸一口气,用镊子夹起饱蘸碘伏的棉球,开始清理伤口周围的污迹和可能存在的异物。她的动作尽量放轻,但碘伏触及破损组织的刺痛依旧让江辰的身体瞬间绷紧,肌肉块块隆起,牙关紧咬,发出一声极压抑的抽气声,却没有丝毫躲闪。
她看到他的太阳穴处有青筋在跳动,看到他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她心底涌动。这个男人,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将控制力发挥到了极致。
清理完毕,她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然后拿起了穿好线的缝合针。银色的针尖在灯光下闪烁着寒芒。这是她从未做过的事情,但此刻,她的手异常稳定。脑海中回忆起曾经看过的急救知识图谱,每一针的间距、深度、打结的方式……
第一针刺入皮肉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江辰身体的猛然震颤。他闷哼一声,睁开了眼睛,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脸上,那里面没有责怪,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吸入的专注。
沈清澜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她的眼神同样专注,甚至带着一种执拗的狠劲。她小心翼翼地操作着,针尖穿透皮肤,引着线穿过,拉紧,打结,剪断。一针,又一针。她的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是因为劳累,而是精神高度集中和面对这种原始“修补”工作带来的压力。
空气中只剩下两人交织的、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针线穿过皮肉的细微声响。血腥味和碘伏味混杂在一起,构成一种残酷而真实的氛围。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没有交谈。但一种奇异的连接却在沉默中建立起来。他将他最脆弱、血淋淋的一面暴露在她面前,任由她处置;而她,则用自己全部的冷静和技巧,试图弥合他身体的创伤。这不再是简单的同盟关系,而是在生死边缘淬炼出的、一种更深层次的托付与信赖。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针缝合完毕,沈清澜小心地贴上敷料,用纱布将伤口妥善包扎好。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浑身虚脱。
江辰也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但眼神深处却似乎松动了些许。他看着她,看着她被汗水濡湿的鬓角,看着她因专注而微微抿起的嘴唇,看着她那双完成了精细缝合工作后、依旧稳定如初的手。
“谢谢。”他低声说,这两个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更有分量。
沈清澜摇了摇头,站起身,走到工作台前,倒了两杯水,递给他一杯。“你需要休息,补充水分。”她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细微处似乎多了点什么。
江辰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干渴的喉咙得到滋润,他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沈清澜则走到工作台前,目光被一台连接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正缓慢滚动着复杂基因序列数据的仪器吸引。那似乎是某种便携式基因测序或分析设备。屏幕一角,一个被标记出的片段旁,赫然标注着那个熟悉的“被螺旋线贯穿的三角形”符号的水印!
她的心猛地一跳。江辰不仅在追查帕拉苏斯,他甚至在尝试从基因层面解析那个项目的秘密!
她正想仔细看去,电脑屏幕却突然一暗,进入了屏保模式,只留下一行不断游走的代码。
就在这时,江辰放在床边、那个沈清澜之前见过的、火柴盒大小的加密通讯器,突然发出了极其微弱、却频率奇特的“滴滴”声,不是呼叫,而是某种警报。
江辰猛地睁开眼,眼神瞬间恢复了锐利和警惕。
“怎么了?”沈清澜立刻问道。
江辰拿起通讯器,看着上面闪烁的红色指示灯,脸色沉了下来。
“我们被锁定了。”他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寒意,“不是普通的追踪。是更高权限的……系统性扫描。这个安全屋,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他抬起眼,看向沈清澜,目光深邃如渊:
“陈天宇,或者他背后的帕拉苏斯,动用了我们意想不到的资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