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俊宇?
那个在香港刚刚出道,喜欢用大量充满歧视的台词和叙事意向不明的男导演?
迟小满皱紧眉心。
刚要张唇。
沈宝之突然按住她的手臂。
接着自己很优雅地举起酒杯,微笑着看向马小姐,
“我知马小姐是同我们讲笑话。”
这句用的是粤语。
马小姐不急着搭话,只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酒,再抬头看了她们一会,忽然又笑了起来,“还是小宝之够机灵。”
她撑着下巴看向迟小满,“小满,相比之下你还是年轻。”
“人家只是开玩笑你就当真,怎么在圈子里混?”
迟小满怔然,只好又喝了口酒,勉强冲马小姐提起唇角,“马小姐说得对。”
“嗯。”马小姐低头。
抿了口酒。
补充,“看来是被你那个不长眼的经纪人保护得很好。”
迟小满动作顿住。
沈宝之出来打圆场,“马小姐还是那么钟意开玩笑。”
马小姐看了她们两个一会,“好了,不开玩笑。”
在桌面上撑着手,“现在开始讲认真的。”
她说完这句就微笑着看她们,不再开口。
是在她身后站立许久的助理上前。
语气客气地提出,
“这部电影马小姐可以投资。但只要两个条件。”
“第一,马小姐希望你们可以邀请到陈樾来主演。原因我想你们很清楚,两个小时的电影,在看不到完整内容以前,总要给个观众买票进场的理由,要么就是口碑,要么就是演员。”
“通常商业片选其一即可。”
“但因为你们本来就是不太卖座的文艺片,而马小姐希望自己的投资能获得回报,也希望你们最好两个条件都可以满足。”
“那也就延伸出了我们的第二个条件。”
说到这里。助理停顿一秒,将视线投向了迟小满。
说没有感知是假的。迟小满已经分不清自己晕机后遗症,还是因为喝了几口红酒就开始头晕。但她还是坚持维持体面,注意到沈宝之感觉到不对想要插嘴时,轮到她来按住沈宝之。
之后她很宽容地冲助理笑了笑,轻轻地说,“你继续说吧。”
助理看了眼马小姐。
马小姐笑眯眯地点头。
助理便继续往下说,
“马小姐希望,迟老师你最好可以不要参与这个项目。”
话语很简短。虽然两个条件用的都是“最好”,但言语宽容并不代表行动也宽容。
以至于在助理讲完之后,迟小满仍然有种不真实感,也礼貌性地停了一会。
然后发现对方的第二个条件甚至没有阐明任何理由。
就好像——
迟小满应该有着某种确切的自知之明,不要妄想参与自己亲自拿着剧本从零开始的电影项目。
于是,在沈宝之皱着眉心试图开口反驳之前。
迟小满先出了声,“不好意思,我可以去趟卫生间吗?”
马小姐抿了口红酒,仍然微笑看她,“小满,你不要误会。”
“如果你自己要演,我自然愿意为你投资,但现在你要导,风险还是太大……”
“况且前一段时间消息出来,结果并不是太好,也有不少声音说要抵制你进电影圈……”
兴许是看见迟小满脸色不好,她没把话说完,而是做了个放行的手势,“请便。”
“谢谢。”
迟小满忽略沈宝之忧虑和抱歉的眼神,也微笑起身,步履沉稳地出了包间。
然后再也撑不住,扶着墙面摇摇晃晃地来到会所洗手间。
打开冷水。
她没有管脸上的妆容,扑着冷水洗了把脸,撑着盆面,盯着下陷的漩涡发呆。
做这一行遭拒的次数不会少。
不记得是谁说过,但迟小满从出道起就认可那句话——
演员的寿命有三分之二都在用于待定。
可能换成拍电影也一样。
迟小满并没有为投资人不够礼貌的态度感到太多委屈。
因为经历过,也想象过,太清楚这件事并不会太顺利。
她当然不会同意马小姐的条件。投资商这个不行还有下一个,而本子在她手里,她不会轻易放手。
更屈辱的状况也不是没有过。
冷水一颗一颗从脸上滑落。
迟小满盯着镜子里自己苍白中夹杂着潮红以至于有些病态的脸,忽然有些分不清,自己的表情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屈辱,还是觉得这种情况似曾相识,以至于产生某种游离在外的既视感。
然后她接到王爱梅的电话。
没想到会是在这个时候。
接电话之前。
迟小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再次洗干净脸。
拍了拍因为酒精不够清醒的自己,才敢按下接听键。
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秒。
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用很快的速度浮现笑容,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这几年王爱梅身体不好,迟国庆又不知道跑哪。迟小满本来想把她带在身边。但王爱梅不肯来北京,也不愿意离开县城老家。
迟小满只好把她安排在当地养老院。
“我看到网上那些说你的人了。”
电话里,王爱梅气鼓鼓的,“气得这两天晚上都睡不着!”
她用的是方言,听上去语气更凶了。
迟小满撑着盆面,冷水从她领口往下滴。明明是夏天,却让她觉得凉到刺骨,“王爱梅女士,你晓不晓得你现在网瘾真的很大。”
“不看手机你让我现在这日子怎么过!”王爱梅和她争论,听起来很生气。但歇了一秒,又像是气消,支支吾吾地说,
“我孙女那么有本领的嘛,我不给人家看,人家哪里知道我孙女那么有本领。”
迟小满叹口气,“你又拿我去给人家炫耀。”
“那怎么了?”
“我刚还答应了给王阿姨你的签名照,好朋友之间,连个孙女都炫耀不起嘛?”
七十多岁的王爱梅身体健康,最近几年最大的爱好就是戴着老花镜学习上网,会很骄傲地送迟小满的签名照出去,甚至还会很年轻地追逐流行,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学会用“好朋友”这个词语。
说完以后。
又非常理直气壮地问,“迟小满,你吃晚饭没有?”
“在吃呢。”迟小满很有耐心,努力将声音压得小,不让王爱梅听出异样,“在外面和一些大人谈事情。”
“哦。”王爱梅没有否认她用的“大人”的说法,像是怕耽误她,想要挂电话,所以在那边动了一下。之后又把电话贴到耳朵边上,嘀嘀咕咕地说,“我前两天捡了蛮多板栗。”
迟小满怔了一会。
很疲惫地靠着台面笑,
“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么热的天,去捡什么板栗?”
王爱梅像是困了,打了个哈欠,絮絮叨叨地说,“你小时候最爱吃板栗。”
迟小满愣住,下意识用手指挡住发热的眼皮,习惯性笑,想要开口说话。
却没来得及。
“有时候贪吃吃多了连晚饭都不肯吃,我们两个还因为这件事闹过脾气。”
“我记得我还因为你偷吃又不肯吃晚饭,气得在你小腿上拍了一巴掌,结果你性子多倔,气得当场收拾着单车往你姑姑家跑,我在你后面追着你说——你这单车还是我买的,有本事就别回来。”
可能是七十多岁的王爱梅这几年身体变差很多,记性也变差很多,有时候说过的话要重复很多遍。所以说完这段迟小满自己都记忆模糊的往事,她像是困得厉害,又说,“迟小满,你有没有吃晚饭?”
于是迟小满站在镜子面前怔了很久,看见自己眼圈慢慢泛红,
“吃过了,我……我现在在外面和一些大人谈事情。”
“好吧。”王爱梅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要是不想搞了就回来嘛,我是不支持你去搞什么娱乐圈的。”
好像睡着了,含含糊糊地重复,
“迟小满,我前两天捡了蛮多板栗。”
电话在王爱梅反反复复的梦语和胡话中挂断。
迟小满再次抬眼。
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已经眼圈通红,嘴角习惯性挂着的弧度难堪又难看。
撑着台面的双手僵麻得厉害。
她一点一点把难看苍白的嘴角敛起来。然后低眼,再次打开冷水。
盯着往下陷落的漩涡很久。
努力维持冷静,扑着冷水重新洗一把脸。
冷水激得她的脸部皮肤很痛,却让她的头晕目眩减轻许多。
她佝偻着腰。好一会,勉强撑着台面,直起身的时候有很多刮得她痛的冷水从脸上滑落。
视野被水雾遮得模糊不清。
踉跄中她艰难擦了擦脸,然后从镜子里看见她身后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模糊的女人。
模糊的墨绿色外套。
模糊的黑色长直发。
尤其模糊的表情。
迟小满愣住。
女人似乎在她身后已经站了很久,发觉她与她对视,犹豫着上前一步。
解释现在的状况,
“我刚好在这里吃饭,碰见沈宝之说你喝了不少酒。”
“你没事吧?”再走近一步,语气关切。
像是觉得这句问句有点单薄和不够体贴,停了几秒钟之后,适时补了一句称呼,声线很轻很朦胧,像温存,又像是仍旧与她有很多亲密,
“小满。”
准时更新小霓虹的第十八天[墨镜]
我们满樾终于见面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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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二零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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