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他担心得过早了。
刚走没几步，他就在走廊边上看见个熟悉的白色人影，正呆呆地蹲在地上。
见有人靠过来，左流野条件反射般抬起头，很快又垂下，脑袋埋进了膝盖里。
陷入幻境的反应是这样的？看到这一幕，洛井心里带上了九分的怀疑，他上前两步，试探着靠近对方。
十米，左流野仍旧低垂着脑袋。
五米，他从缝隙间抬起眼睛，瞄了一眼洛井，又伸出胳膊挡住脸。
三米，李柏放心不下，拉住洛井的胳膊，把自己那把玩具手电筒递给了他。
洛井拿在手里掂了掂，确认了这塑料玩具不会把人脑袋开瓢，随后一把朝着左流野扔过去。
电筒直直飞向左流野脑袋，在即将砸中的那一刻，他偏头躲开了。
下一秒，一柄尖刀出现在他手中，把那手电捅了个对穿。
紧接着他伸手取下那柄手电，坐回到原处，开始细致地分解它每一寸结构。从反光镜一直到输出接口，都被那柄闪着寒光的尖刀取出来摆在了地上。
这家伙，果然是心理有问题。洛井咋舌地看着这一幕，一时间捉摸不透对方是装出这副模样，还是真的困在了幻境里。
“洛，洛老板，咱们还是先走吧，靠近他太危险了。”李柏扯住他的袖口，指了指那柄泛红的尖刀，低声说道：“再说了，他搁那蹲着，也没东西可以伤到他。”
听见这话，洛井一时间想不到该如何反驳。
两人呆看着左流野熟练又优雅地将那玩具手电筒彻底拆解，分成再无法细分的零部件，随后一刀斩碎了主芯片。
干完这些，他收回刀子，继续蹲回到原先的位置上，歪着头看向二人。
“洛老板，我们走吧，先去找找那个通往下一层的门，说不定他待会儿清醒过来，自个就跟上了。”李柏继续劝说着，他已经悄悄退出去好几步远。
洛井心里很纠结。
他不是那种丢下神志不清的队友自己走掉的人，但如果硬要带上他，总觉得会更加危险。
犹豫了数分钟，他后退两步，扭头离开了。
你为什么丢下他？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呢？万一那女怪物找上门了呢？万一他脑子混乱把自己给砍了呢？
心里的善良小人不断拷问着他，谴责着他，洛井倍感煎熬。
走出去没多远，他还是没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得了，他的身体立马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左流野抬起脸，呆呆望着两人远去的方向，一滴又一滴颗粒分明的泪珠从他眼眶中流出，滑落在他茫然的脸上。
他哭了？！洛井脑子里回荡着这一句话。那玩意是眼泪吗？还是什么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积水？
李柏见洛井站定不动，也跟着回过头。随后，他跟被雷劈了一样张大嘴站在原地。
“他，他，他在掉眼泪，他在掉眼泪？！”李柏感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大声叫道：“洛老板，我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
“不，你眼睛没问题。”
两人还傻站在原处，原本蹲在地上的左流野这时候却站起了身，像个学步的孩童一般向他们走过来。
他们都还未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左流野就一把扑上前，死死抓住了洛井的胳膊。
如果洛井是一只猫，那么此时他肯定炸毛了。
一秒，两秒…他屏住呼吸等待着左流野的下一步动作。可是过了许久，对方也只是紧紧抓住洛井的右臂，迷惘的脸上不停淌着眼泪。
他比洛井高几厘，低下头时，两人的视线就直直撞在一起。洛井看着他泛水光的琥珀色眸子，不可避免地心软上几分。
现在的他感觉比之前无害多了。
洛井想着，给左流野脑袋来一下让他清醒的打算也暂时搁置了。
在一旁围观的李柏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如今左流野脸上那抹看不出情绪的笑容没了，只留下令人心疼的空茫无措。
他看见泪珠顺着对方的眼窝流下，划过挺拔的鼻梁，又滴落到地上。
“他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李柏挠了挠头，嘀咕着别开脸。“要不咱还是带上他吧。”
气氛沉寂了几秒，洛井幽幽道：“好。”
三人组继续朝走廊深处走去。
说实话，要不要带上左流野的选择权并不在洛井手里。
他尝试过移开对方紧抓的手，不过刚刚向外一用力，那手立马收得更紧了。要不是在梦里，他的胳膊肯定已经被抓得生疼。
小臂被抓住使不上劲儿，洛井十分困扰。
尝试把自己的衣角塞进对方手里无果，干脆朝他摊开左手。
左流野眼睛微微睁大，愣愣地看了洛井两秒，竟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松开手牵了上去。
为了保持方向一致，洛井特意换了只手拿电筒，把对方的手放到自己右手掌心握住。
跟牵小孩一样。洛井心想着，捏了捏手里的皮手套。
这一层的格局依旧和上一层保持一致，洛井领着两人来到最中心的黑木门前，停住脚步。
他贴近门板，没有听见门后传来任何奇怪的动静，不多犹豫便旋开了木门。
“咳咳咳！”
灰尘扑面而来，争先恐后钻进鼻腔，洛井忍不住咳出声。
待漫天飞舞的灰尘飘落到地上，他也看清了屋内的构造。
里三层外三层的长板桌挤满了宽敞的房间，边上整齐排列着一排排矮木椅。天花板上悬挂着巨大呆板的白炽灯，罩着彩色的塑料外壳。
最角落有一扇防火门大敞着，被铁链栓住了门锁。
…食堂？洛井的脑子里冒出这个猜测。
他走上前摸了摸木桌板，上面积着一层擦不掉的油垢，手感黏黏糊糊的。
一旁的李柏也学着他的样子摸摸桌面，立马撇起嘴。“这地方看着真不像幼儿园的食堂。”他低声吐槽道。
确实不像，倒更像是劳改所的食堂。洛井在心里吐槽着，带起左流野朝防火门走去。
离门口十几米远的距离，他诧异地发现自己听到了乒呤乓啷的动静，就好像有人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忙活。
走远几步，那声音又消失了。
洛井保持在恰好能听见声音的距离，把手电光照向那扇防火门后的一片漆黑里。光线的距离不够，他只能隐约看见里面有东西在移动。
要过去看一眼吗？
洛井还在观望着，身侧的左流野却已经牵起他的手，向着那方向走去了。
这家伙在搞什么？惊讶了一瞬洛井便立刻回过神来，死死盯住对方的脸，试图找到一丝演戏破绽，但看了半天，对方仍旧是一副滴水不漏的痴呆模样。
洛井拉不住左流野，干脆顺着他去了。
离近了些，那乒呤哐啷的动静也跟着变大。洛井能隐约能听见煤气灶燃烧的声音，抽风机扇叶旋转的声音，还有铁铲与铁锅碰撞的声音，异常热闹。
在平日里他乐得听见这些声音，但如今身处这鬼地方，他是半点不乐意听这些动静。
李柏跟着靠了过来，他也听见了后厨热火朝天的动静。
“喂，洛老板，你听见了吗，那厨房里有人在做菜呢。”话一出口，他的身子抖了几抖，“不，不对，这里只有咱们是活人。”
到底是什么东西，三人在距离五六米的地方就已经知晓了。
洛井举起电筒，借着灯光看见了后厨的场景。
碗筷并没有移动，灶台上也并未亮起火光，锅铲挂在架子上，抽风机也是关闭的。这里面唯一在移动的物体，是墙壁上一群黑漆漆的影子。
一群人类的影子。
没有人，也没有光，他们就突兀出现在了墙上，手忙脚乱地四处忙活着。
这时，有一个矮小的影子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细长的手指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随着它这一指，其他影子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转身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下一刻，其中一个影子从边上的墙壁走来，移动到消防门板上，抓住了栓门的铁链。砰的一声，消防门被关上了，将厨房内的喧闹隔绝在门后。
这感觉就像是看了一出情景剧，演员已经谢幕，但是他们这些观众还未从剧情中缓过神来。
“他们都是些啥啊…”李柏满脸的困惑。他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影子，确认它还乖乖呆在身后。
洛井同样感觉十分困惑。这些人影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危险，但它们带来的诡异感挥之不去。
他扭头望了一眼左流野，对方乖乖抓住他的手，安安静静站着。
“先离开这儿吧。”洛井低声说道。
一路上李柏都在不时地回头张望，他生怕自己的影子跑走了。
顺着楼梯，三人继续下到第三层。
刚踏进这一层，就可以见到与之前所有层级都不同的地方。这里不是漆黑一片的，因为天花板上亮起来红色的光。
诡异，但是又格外熟悉。
洛井抬头望向那红色的灯泡，眯起来眼睛。
这地方像极了冲洗照片的暗室。
随时都要看好自己的影子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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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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