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江玉女和她妈妈？”李柏看向洛井，问道。
比起恐惧，他话里更多的竟然是愤怒。
“明明就是那个女人害死她的，她在那假惺惺地装什么！”
洛井一脸复杂地看着李柏。面对这种纯粹而又热切的情感，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片刻后，他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们先想办法出去。”
听到“出去”二字，李柏稍微回复了心神。他刚想说些什么，下一秒又被身边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
明亮而又温暖的色彩，这是个温馨的小家。
“这是哪里？”李柏抚上了一旁张贴着儿童墙纸的墙壁，“好幼稚的画。”
很快他又闭住嘴，因为他意识到了，这家的大人是多么地宠爱自己小孩。
墙边的锐角包了一层厚厚的软布，连墙根底部的凸起都有好好包裹。精美漂亮的墙纸上涂画着乱七八糟的涂鸦，但是都被好好保存了下来。
一旁的洛井听见他的自言自语，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神色，还未等他出声，李柏的话打断了他原先想要说出口的询问。
“你们听见了吗？有人在聊天呢，他们笑得好开心。”
或许是许久未曾听到人类自在又真诚的笑声了，李柏话语里带上了一丝怀念。也许是温馨的装饰给了他勇气，他起身向着笑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洛井和左流野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起身跟在了李柏身后。
穿过头上串着珠子的流苏帘布，李柏看见一户人家正围坐在一张圆形饭桌上用餐。
他们的餐品算不上丰盛，看着都是些简单又下饭的家常菜，但是配上这满堂的欢声笑语，总让人觉得他们实际上在品尝着无可替代的珍馐佳肴。
李柏躲在了门框背后，偷偷看着，他回头向洛井感慨“他们的菜看起来好美味。”
说完他便继续扭头观察着这一户人家，并没有发现到洛井奇怪的神情。
他注意到了那个坐在正中的小女孩，她看起来有些眼熟。是谁呢？李柏在脑子里拼命思考。最后他想到了那个在悬崖边上遥遥见过一面的女孩。
她看起来比那时候年纪小些。边上坐着的都是些和蔼的老年人，离得最近的两位老人不断往小姑娘碗里夹菜，脸上带着慈祥的笑。
真美好啊，这难道是她小时候的生活？她小时候和老一辈住在一起？
李柏的思考很快便被身后洛井和左流野的低声交谈打断了。
“正中那个？”
“是。”
“为什么是那副样子？”
“现实和梦想总是会出现一点偏差。”
“这叫一点吗？”
听着两人的窃窃私语，李柏是越听越不理解他们的意思。在两人马上要结束交谈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出声询问
“你们…从刚刚开始就在说些什么啊？”
洛井神色古怪地瞥了他一眼，反问道：“李柏，你看到了什么？”
“我？”李柏奇怪于话题突然转移到自己身上，但他还是认真描述了自己看见的画面。
“…彩色的墙壁，还有江玉女和她的爷爷奶奶，他们看着很高兴…”
“江玉女？她是什么样子的？”
“小时候的模样，看着只有几岁大。”
洛井不说话了，他陷入了沉思。
不详的预感涌上李柏心头。
“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问这个？他们一家就坐在那里吃饭不是吗？”
李柏的语气慌张起来，他有点害怕洛井接下来要说的话。
但是洛井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望着自己眼前的场景，回忆李柏的话。
他的眼前是一片仅由黑白灰三色组成的世界。墙壁并不是彩色的，它是斑驳的灰。门帘上并没有串着珠子，也并不是流苏的，它只是一块肮脏的黑布。
至于美味的菜肴，幸福的一家人…
洛井注视着面前的圆桌。桌上坐着江玉女和三具干尸，他们跟前没有什么美味菜肴，桌子上是空的。
干尸是不会开口说话的，江玉女也不会，她并没有嘴巴。
江玉女骨瘦嶙峋的右胸口以古怪狰狞的姿态向外凸起着，好像底下埋着什么东西。她瘦小的身躯因那块过于硕大的凸起而向右侧倾斜。
还未等洛井想明白为何江玉女是以如此一种狰狞畸形的姿态出现，一旁的左流野径直走入了屋内。饭桌上的江玉女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
下一秒，在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时刻，左流野伸出手，抓住江玉女的衣领，将她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李柏吓呆了，他大叫着就要扑上前阻止对方。
江玉女孱弱的身子悬荡在半空中，她没有挣扎，仅是支撑住自己的脖子，让自己没那么难受。她抬起来那双看不出感情的眼睛，看向了向自己跑来的李柏。
下一瞬，一把闪着寒光的尖刀划破了她瘦弱畸形的胸膛，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翻涌而出，沾染着黑色的血液滚落在地。
洛井看清了那些东西的模样，那只是一些沙硕。江玉女的胸口最后痉挛了几下，掉出一块灰色的石头。
石头？为什么会有石头？
在李柏崩溃的大喊中，左流野扔下了江玉女瘦小的身体，他从那一堆黑色沙砾中拾起来那一块灰色的石头，观察了两三秒，随后拿出自己的手巾将它细细地擦拭干净了。
“给你。”左流野走到洛井跟前，递上了那一块石头，他脸上挂着有些残忍的笑容。
在石头掉落那一刻，周围一切开始失去原先的颜色。黑色慢慢变浅，白色变得模糊，像是儿时老旧的黑白照片。
直到这一刻，洛井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实际上一直都身处于一场梦境。
他看见左流野将那块石头塞进了自己手里，低头在他耳边低声讲了一句话：
“许愿，说你想再见到我。”
洛井的嘴角不由自主抽搐起来。
我可不想再见到你这张欠扁的脸。
这样想着的下一秒，左流野的脸从他面前消失了，连同整个黑白灰三色组成的世界一同崩解成了无数碎片。
————
四周安静了许久。
躺在地上的江玉女爬起身，坐回到椅子上。
她变了副模样。四肢像树枝一般抽长了，长发垂落在额前，遮住了脸。若是洛井在这，一眼就能认出这位老熟人。
江玉女慢慢攀爬到桌面上，她胸口大剌剌敞开的破洞在一点一点缓慢愈合。
她张开嘴唇，上下牙咬在一起，模糊的声音从她喉咙深处挤出来。
“江金男，快下来。”
————
洛井首先听见了心电监护仪机械的电子音。
他眨了眨眼，感觉眼前的白色灯光过于明亮。转头，他看见自己右手上挂着点滴。
很快他便意识到了自己身在何处，他躺在一张病床上，也许是昏倒在路边后被好心的路人送来了。
昏倒在路边吗？洛井喃喃自语，咀嚼着这几个字，他的思维仿佛还飘忽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来。
直到隔壁病床有人发出来一声惨叫。
洛井立马清醒了过来。他支着胳膊打算从床上起来，但是下一秒，他脸色煞白地跌坐回了床铺。
好痛，好痛！意识回笼的第一时间，他所能感受到的便是无边的疼痛，如潮水般翻涌而来。密密麻麻的针刺感从自己身体的各个角落传来，切割着他的杏仁核。
洛井躺在床铺上，双手紧紧抓住了自己身下的白床单，他感觉自己的冷汗划过眼窝，流进了嘴巴里，是苦涩的咸味。
这里是现实。在极度的疼痛中，洛井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一个不小心带倒了床边的输液架。巨大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值班护士的注意。
护士快步走到他的病床前，看见洛井清醒过来，便忙着喊来医生。
“不，不用了。”洛井努力地正坐在床上，这个动作让他的下腹部传来了撕裂般的痛感，他开始恨起那只女鬼了。
尽管他的状况看起来很糟糕，但是医生并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任何伤口。在洛井的强烈要求下，护士让他缴完费后走人了。
他并没有在医院看见李柏，大概是医院床位不足，被送到别的地方去了。
洛井死死捂住自己下腹部，扶着医院外的电线杆子站在马路牙上大口喘气。坠楼的经历让他骨头断了几根，脑震荡自然也没落下。
他强忍住呕吐的**，拦下来街边的一辆出租车。
司机摇下窗子看了他一眼，挥挥手就打算离开。毕竟对方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吐出来了。
“五倍的车费。”洛井刚刚说出这句话，司机倒是立马变了个态度，还毕恭毕敬地帮他打开了后车门。
该死的。
洛井站在自己的家门外。他扶住大门，几乎要跪在地上了，但是指纹识别器迟迟没有反应。
有邻居正巧回来，见他大晚上的才回家，还站立不稳，自然就把他认成了酒鬼，发出嫌弃的啧声。
“你他妈的…”洛井转头冲着那个邻居发出了怒吼，在他吼完的下一刻，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极其不对劲儿，他过于焦躁了，而这份焦躁并不是疼痛带给他的。
恰在此时，指纹识别器滴了一声，门开了。
洛井在邻居害怕的注视下，沉默着走进了家门。
做个好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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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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