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义把车往家开,温阮就一直侧靠在座椅上看着他,秦义会在等红灯的时候伸手摸摸温阮的侧脸,帮他擦掉眼角的泪。
到了车库,停好车,温阮还是靠在座椅上,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叫他也没什么反应。
秦义下车绕到温阮这边,探身把他抱出来,抱小孩的姿势,温阮把头搭在秦义肩上,手没什么劲的垂在两边。
进了屋,秦义把人放在沙发上,去倒了水让温阮喝,然后把桌上的药瓶、几乎快空了的酒瓶、没剩两支的烟、装满烟灰和烟蒂的烟灰缸、乱七八糟的文件都收了。
本来一开始是打算接了温阮送他回陈宇那的,家里好几天没收拾,太乱了。再者说那药、病历本什么的他也没收拾,不想让温阮看见。但温阮已经知道自己病了,那也就不怕看了,况且他说,秦义,你带我回家吧。
秦义是三天前进的医院,进了就没出得来,医生不让,张铎他们几个也轮流来看着,还好今天温阮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挺晚了,也过了护士的查房时间,不然秦义想出来怕是要费一番口舌。
温阮双手虚握着水杯,看着秦义收拾桌子,脑子里一片空白,酒精让他思维迟钝,情绪的发泄让他疲累。
秦义收拾完桌子又去换床单被罩,等他弄完出来温阮还是呆呆的坐在沙发上,杯子里的水也还是那么多,看样子是一口都没喝。
秦义蹲在温阮面前,牵了他的手:“怎么不喝?”
温阮反应迟钝的垂眼看秦义,又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手指微微蜷了蜷,算是回握。
“给你擦脸然后睡觉好不好?”秦义看温阮不喝,拿了他手里的杯子放在茶几上,声音很轻,像在哄小孩。
温阮一言不发,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看着秦义那么小心翼翼的跟自己说话,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上除了留置针还有其他的针眼,有的都泛着青。
刚刚回来那一路,温阮什么都没想,就盯着秦义看,看他的脸,看他的脖子,看他的手。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什么,秦义比上次更瘦了一些,本来侧脸线条是刚刚好,有棱角,但也算流畅,现在却变得冷硬又锋利;手也是,腕骨突出,再加上扎过针,本来匀称修长的一双手现在看着惨兮兮的;身上就别说了,刚刚秦义抱着他的时候他都能感受到这人身上的骨头,明明原来有肌肉的……
水光又开始在眼底聚集,温热的液体滴下来砸在秦义手背上,烫的他指尖一颤。
秦义站起身坐在他旁边,拿了纸给他擦眼泪:“怎么又哭了?不想擦我们就不擦,好了……”
“……为什么过得这么不好?”
“没有不好,挺好的,不哭了。”
“又骗人,撒谎精”,温阮通红的眼睛看着秦义,眼泪就那么无声的掉,再开口却又是压不住的哭腔,“你怎么这样?你是不是就想让我愧疚?我告诉你,我才不愧疚!我才不会因为你生病就愧疚!我才不会……”
温阮低着头,本来哭得发干的眼睛不知道怎么的,还有那么多泪可以流。
“没有,没有要你愧疚,是我自己不好,我喝太多酒了,以后都不喝了,好不好?”秦义用指节揩掉温阮下巴颏儿上的泪,“不哭了宝宝,眼睛都要哭坏了……”
听见秦义叫自己宝宝,温阮哭得更厉害了。
秦义要心疼死了。
他真没觉得自己过得不好,他觉得这都是他应得的。是惩罚,是报应,是什么都好,都是他应得的。
一开始不说是不想温阮担心,也怕温阮觉得他在耍心眼,更怕说了之后温阮不担心;今天说是因为已经到这一步了,他再瞒没有意义,况且温阮最烦的就是他什么都不说,今天温阮开了口,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
如果时机对的话,他想把过去几个月的事都说给温阮听,他想说他真的想了很多,想说他其实很痛苦,想说他很想温阮,想说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他绝不会这样……可惜时机不对,今天两人的状态明显不适合谈这些。
秦义抱着温阮哄,保证以后按时吃药、好好吃饭、再不喝酒了,又保证以后有事不再瞒着温阮,什么都和他商量着来云云。
秦义看温阮已经开始倒吸气了,再发展下去就是呼吸性碱中毒,不敢让他再哭下去,于是做了一大堆保证,温阮说什么就是什么,才堪堪止住温阮的眼泪。
两人都是一身狼狈,最后温阮直接软在秦义怀里,哭了太久了,身上一点劲都没有。嘴里还喃喃的说:“你为什么要生病?为什么瘦了这么多?为什么有那么多药要吃?为什么喝醉了喊我名字?为什么想我了不来找我……”
秦义动作一僵,拿了水慢慢喂给温阮喝,随后摸了摸温阮的后颈,一手湿冷。哭了这么久,6月的天也折腾出一身汗。他没回答温阮的问题,搂着人轻声说:“出了好多汗,去给你拿个毛巾擦擦好不好?”
温阮恹恹的靠在秦义怀里,眼神放空,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又点点头,人有点恍惚。
刚起身,就听见温阮沙着声音开口:“你去哪……”
“拿毛巾。”
“哦……”
秦义拧了热毛巾出来,先给温阮擦脸擦手,然后又擦了擦脖子。
“去睡觉好不好?”
温阮缓缓点头。
秦义把人抱起来,进了卧室放在床上,又给人盖好被子,摸了摸温阮肿的快要睁不开的眼皮,小声说:“睡吧,晚安。”
说完就准备出去。
温阮半眯着眼睛看他:“你去哪?”
“你好好睡,我去客房。”
“你又要留我一个人……”温阮的声音又开始哽咽变调。
人脆弱的时候就是这样,任何声音、任何事都有可能引起情绪决堤。
秦义赶紧蹲到他旁边:“没有,没有要留你一个人,我怕你不自在……”
温阮就这么看着秦义,秦义就蹲在床边和他对视,最后说:“我换件衣服。”
“就在这换。”
换了睡衣,进浴室稍微洗漱了一下,前后没超过五分钟,进卧室的时候发现温阮还是半眯着眼看他。秦义绕到床的另一边,掀开被子上去,规规矩矩的,一点都不敢乱动。
温阮翻了个身,委委屈屈的说:“你怎么不抱我?”
秦义身子一僵,他当然想抱,甚至刚躺上床身体就下意识的想靠近温阮。但之所以说要去客房,上床了也不敢动,就是怕明天温阮清醒了会后悔,后悔今天的失控,后悔今天跟自己联系,后悔那些眼泪和说过的那些话。温阮醉了,他没醉,他不能趁着温阮喝醉、心软的时候利用温阮的同情和愧疚达到自己的目的。可现在温阮问他,你怎么不抱我?
秦义侧头看温阮:“我……”
“你怎么不抱我……”
秦义叹了口气,翻身把温阮抱进怀里,本来他就拿温阮没办法,更别说温阮泪眼汪汪的看着他。算了,就算温阮明天醒了怪他他也认。
“睡吧。”秦义亲了亲温阮的头发。
温阮安静的闭上眼,但其实他的酒已经醒了,在秦义开车收拾茶几、换床单的时候他就醒了。准确的说他根本就没完全醉,今天的眼泪、那些话不过是他借着酒劲才敢说罢了。
这段时间温阮说不联系就不联系,秦义联系他他也很冷淡,陈宇经常对他竖大拇指,说他牛,说他真清醒。
是,他是清醒,秦义也确实错了,但他真的很想秦义。
读文献走神的时候想,喝多了的时候想,吃到好吃的了会想,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也会想。你看,尽管他已经这么忙了,却还是有这么多时间用来想秦义。
温阮难受,但他不能主动联系秦义,因为清醒。因为开了这个头,搞不好秦义还以为自己多离不得他了,以后岂不是更变本加厉?开了个这头,生的气、吵的架就都白费了,这几个月的时间等于白搭;开了这个头,有一就有二,他不想再被秦义隐瞒、被秦义身边不知道叫什么的人影响。
陈宇有时候会问他,怎么做到这样的?怎么才能这么洒脱?要是这事发生在自己和关茗身上,自己肯定不会善了,也没那么容易放下。
洒脱吗?一点都不洒脱。
因为他只敢借着生日,借着酒劲,让秦义来接他,让秦义抱他,对秦义说想他,说自己痛,不顾一切的流眼泪。在看到秦义确实过得不好的时候他甚至在怪自己,他在想如果当初多给秦义一些时间、或者不要把对错分得那么清楚,是不是两个人就都不会这么难过。
但他知道,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这么选。
可有时候温阮在想,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忍着,他才22岁,昨天刚满23,为什么要在最好的年纪委屈自己?对和错真的那么重要吗?秦义有犯什么原则性错误吗?好像并没有,只是因为他的做法让自己不高兴了,但自己就没有任性的成分在吗?
有的。
第一次和秦义掰了确实是秦义的错,没什么好讲。第二次呢?第二次秦义不是没有解释,只是自己不满意,甚至秦义都哭成那样了,自己也心软了,但还是绷着那一口气,然后秦义才去了川西。
如果自己先低头呢?如果不是自己非要绷着那一口气,想给秦义一个“教训”,是不是事情不会发展成这样?
当初秦义只考虑他自己的时候,温阮生气,可这一次,温阮何尝不是只考虑了自己?一心想着必须让秦义长长记性,自己则必须保持清醒,唯有清醒是不变的武器,能让自己不沉溺其中、不被蒙蔽双眼,否则以后就会在感情中站下风。
清醒是不变的武器,可这把武器,伤了秦义,也伤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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