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依似乎一直是个玩具,被解语发现后,终于成为了一个拥有主人的,能够被妥善使用的玩具。
游依其实想说,成为主人的玩具,她心甘情愿。
“秃秃,又在给我们解语抄作业呢?”体委不安好心地蹦跶到她的桌前。
游依应该有无声地看他一眼。
对方很快表明来意:“看你这么帮我们解语的忙,一定是个热心肠,运动会你肯定会参加的吧。”
高易轩远远附和:“她必参加啊,女子1500每个班必上一个,她不去跑谁去啊?”
“她胳膊腿那么细,能行吗?可别丢了我们班的脸。”
“她不行你上啊梦梦。”
“那还是算了,就她去吧。”
班上的长舌妇都在这一刻回归正常,没人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风头。
这大约是游依第一次成为首选。
报名表利落地拍在她的桌上,游依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笔尖。
她现在站在一条无法选择的岔路口。
如果走向左边,她将会成为一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这固然是她妥协的行事风格,可她并不是什么大善人,什么热心肠、不懂拒绝,都因事情的对象是解语而已,换成他人,自己是如何也不情愿的。
于是乎她总会被迫赶往剩下的那条路,成为一个离经叛道的伪青年,之后迎接她的将会是所谓正道的唾弃。她很容易就成为众矢之的,像重复过往的循环那样,马上步入下一阶段。
接下来,她就会被遗弃,再次成为一面供人胡乱涂鸦的危墙。
就在游依哆嗦着嘴唇无所适从的时候,解语从午睡中醒来嘟囔出一句:“烦死了。”
“你在干什么?继续给我抄啊。”
解语一开口,所有人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游依把头抬了起来,压住作业本的报名表就在这时被抽离了。
解语眉头生出好看的褶皱,但抑不住她压抑的情绪。
“高易轩。”
被解语点名的高易轩突然吓了一跳。
“男子1500你报了吗?”
“没,但,那不是体委的活吗?”
高易轩憨笑一声回道。
“怎么那么多废话呢。”解语兀地起身,揉成糙团的报名表呈直线砸向高易轩的脑袋。
教室里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瞬间埋头,不知道开始写些什么。
“你干什么?!”
“让你看清楚点。”解语的目光落向那团报名表。
高易轩憋着口气把那张纸熨平。
解语不知道什么时候填写的报名信息在纸上呈现得一清二楚。
“她不跑就没人跑,我们班是没女的吗?”
“……”
“我跑了,怎么,我不是女的?”
不占理的高易轩灰头土脸地摆正脑袋,窃窃私语声在班级里陡然多了起来。
“他们男生是有点看不起人了。”
“就是说啊,去年解语是高一那边的长跑冠军吧,这种事都不跟她打声招呼就擅作决定。”
“反正有解语在,我们今年的运动会是稳了。”
解语坐下,所有人就像是收到指令一般,声音渐渐淡了下去。
紧张的气氛一扫而光,解语再次撑起了手,不过这次她撑起的是左手,侧转着头,右脸散漫地对向游依。
“你得来给我拿衣服。”
投向她的视线傲娇又冷淡,游依却感觉自己即将蒸发。
从头到脚,她快要熟了。
“喂,听到没有。”
游依来不及深呼吸想立马给出回答,可巨大的冲击在她口腔里直撞,她半响发不出声。
于是她只能不停地点头,发条拉到尽头的玩偶一般,规律且麻木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点头,点头,再狠狠地点头。
她不知道自己点了多久的头,久到引起了解语的烦躁。
“真是有病。还不快抄?”说后,解语又重新架起来右手。
游依立刻摆正身子。
“哒哒”的笔迹声在桌面上不断刻写,像土地上窜过一群训练有素的骏马。
而食马者正是解语。
游依慢眼看了会堆积成小山的0.5笔芯,她怎么可能舍得使用主人的恩赐。
那可是一支支炙热的,滚烫的,用起来能将她整具身心炼化的笔芯。
这样的物品理应成为尊贵的至宝,像皇帝在国库里藏妥的大宝贝那样,被世人崇尚爱戴着。
但属于神明的恩惠,游依即使不用,也舍不得归还。
这天放学,游依去了文具店。
货架上陈列的足以装物的文具,大的小的各色花纹的,应有尽有。
可纵然质量合格,模样也美得不可方物,游依仍旧悻悻而归。
那些供以顾客需求的可都是凡品,真的能用来装载神明的用品吗?
黯淡的台灯在桌面烙下一个圆。
平铺在桌上的塔罗牌,又在为游依指引全新的方向。一些煞费苦心也不能释怀的夜晚,都是塔罗牌给出她关于未来的解答。
它不只是信仰,是游依面临抉择的倚仗,更是游依生命里垂青不败的一道光,是最接近于神祇的梦幻。
现在游依要亲自送它去见神明。
七十八张牌,她只留下来恋人牌。其余的,充当底座、侧沿、合盖。
制作而成的装盒粗糙但体积颇大,迎着淡黄的台灯吐露出庄重,透过盖沿瞧去,里面好似还装着笔芯以外的别的什么。
游依力竭般手脚麻软,她瘫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看着。
她感到十分充盈,像是身体里有一面沉甸甸的镜子借了一缕来自天堂的光,在她的深处反复反射。
她几些承载不住,积压在心底的某种情绪快要溢出来了,这让她不受控制的胸口涨痛,呼吸沉重,想哭但又想笑。
这断然不是对信仰的亵渎,这是她新的信仰。
她快要接近神明了。
庙里祈福的凡人都想面见神明,早在古代传说里,世人对神明的描述总是耀眼夺目,令人敬畏且不可直视。
而她冒犯的直视过太多次。
画本上装满的解语,撑手偷懒的解语,低头看书的解语,在讲台上发言的解语,远方清疏而立的解语,还有凭借记忆拼凑而出的完整的解语。
迟早有一天她会被神明讨伐的吧。
这一天很快来了。
空荡的教室,其他人都在忙着运动会开幕式的集合,为她留下和神明专属的共处室。
解语依旧枕臂小睡,撑立的右手五指软趴趴的耷拉下来,这个角度游依能绘下她完美的后脑勺。
这是平日里画的最多的姿势了。
运气好的话她能瞧见解语绑起头发,那么她就能直勾勾的看清楚对方的后脖,光滑细腻到,游依每次画都反复擦改不满,让每一笔仿佛都变得多余。
今天就是运气好的一天,解语的发带是最单调的黑皮筋,今天的她甚至罕见地绑了一个高马尾,洁白无瑕的脖子一览无余。
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才会拥有这样的脖子?
游依盯得出神。
她拼命地想着,心神都因为解语莅临了某个空虚的站口。站口的周围都是真空,再然后,将她的眼神也掏成了空洞。
解语是有魔力的吧。在人群中央那样勇敢,做什么事情都不用顾虑他人的想法。
她总会有些极其自我的作为,可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一意孤行,不温柔也不正义,蛮横地将游依从岔路口拽了回来。
真是不讲道理的人。
多么直率,多么厉害啊。
“我说。”
刚睡醒的解语嗓音还带着颗粒感,她突然睁开眼睛,视线抓住自己,像是抓住了一只惯犯的贼。游依的心脏猛跳起来。
解语坐直身体,将撑到发麻的右手反复揉捏。
带着静电的发尾因为她的动作,不合时宜地滑过游依的手背。
游依震惊到不知所措,她的手来不及收回,究竟是何时靠向解语的?竟然险些触摸到解语的身体。
“你在画我吗?”
解语懒洋洋地又伏下脑袋,挤出一层细肉的脸颊侧靠在桌面上。
一双深邃的杏眼睫毛长得离谱。解语似乎有欧洲人的血统,眉骨极高,瞳孔也很淡,给人的感觉就像午夜摇摆的古钟,一定是禅意的那种。
“我早就发现了,你总盯着我是吧。”
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这只不知好歹的贼,终究还是要伏法了。
心跳,真的在擂鼓了。
游依矛盾十分,她淡定到想要抓狂。
“为什么画我?”
握不住的笔在手心的薄汗里滚。解语问自己问题,当然不能装聋作哑。
游依的眼帘垂了又垂。该说点什么了,你快回答些什么,快说,快说啊。
“因为,解……解……解……”
“又谢我干什么?”解语皱眉。
游依抓紧桌角,卡在咽喉的一团气马上就要出来了。
“解语,太仙了。”
——「请还未赶到操场的同学迅速赶往操场集合,开幕仪式马上开始。」
楼道里跑过的学生一批又一批,墙角集合的广播也在不间断地放,平静的教室只有窗帘在飘,而她们在座位最后排,一味且单调地看着对方。
不是美,不是秀气,不是漂亮,不是优秀。
这是解语第一次听到有人用“仙”这个字来形容自己。
游依挤出这几个字后,耳边一阵轰鸣,再没有余力去诠释别的什么,再多的词汇也没办法贯彻自己内心复杂的情感吧。
解语眉头皱得更深。
“你真是病得不轻。”
我——病得不轻。
是我?
是我吧。
是说,解语从来没有称呼自己为秃秃。是单纯的不屑于记住自己的名字或外号,还是出于什么别的原因?
表达的顿感瞬间被抛之脑后,这惊人的发现让游依触动,霎时间,她神游太虚。
反应过来的游依想说话。
她好想对解语说话,哪怕热泪盈眶。
“谢谢。”
带有感**彩的语气过于肉麻,解语看着自己,一脸厌恶的表情。
“有病啊?”
正当这时体委来催。
“集合,你们两倒是快点啊。”
解语卷起裤脚,跟着体委就离开了。
游依赶紧跟上,今天,她要侍奉在解语身边,为解语拿好衣服,做一名合格有礼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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