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迟予怀这段时间对于贺无过一声不吭跑出国这件事有些脾气,但不承认也没有用,内心深处十分渴望听到贺无过的声音。
他甚至都没有刻意多等几秒才接起电话,出了咖啡厅后便按下了通话键。
“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刚睡醒般迷迷糊糊:“哥,我今天起床出去跑步的时候,居然看到了共享单车。”
无关痛痒的聊天内容仿佛之前失联的半个月被他跳过了。
迟予怀在接起电话的前几秒内心闪过了无数可能的场景,偏偏没想到贺无过会用这种方式开口。
“共享单车满大街都是,有什么好惊讶的。”迟予怀的语气不算客气。
“哥,你知道我现在不在国内。”贺无过说。
迟予怀心想着他凭什么认定自己知道,好像在直白地表示他知道自己如何关注他一样。
迟予怀不太爽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急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我没想到国内的共享单车居然能骑到这么远。”贺无过还在自顾自地聊那无足轻重且莫名其妙的共享单车。
迟予怀终于失去了跟他莫名拉扯的耐心:“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其实我没有去跑步,我现在还在床上。”
“听出来了。”迟予怀说,“所以你打电话来想跟我说什么?我对国内的共享单车业务发展到了欧洲这件事没有任何兴趣。”
贺无过快速说了声:“圣诞快乐。”
而迟予怀的回应则有些冷漠:“我不过洋节,而且这四个字你已经说过了。”
“但你没有回复我。”贺无过有些偏执。
“因为我不过洋节。”迟予怀一字一句用力地强调了一遍。
电话那头又静了下来。
时间慢慢流逝,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过了快半分钟,贺无过终于有些撑不住了,丢盔弃甲般说道:“你不如直接敞开来骂我,我受不了你这样说话。”
迟予怀愣了愣,他没想到贺无过会如此轻易倒戈,与他出国前那副决绝的模样判若两人。
“对不起。”迟予怀说。
“我也对那单车没兴趣,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想听听你的声音。”
迟予怀心中堆砌的坚硬堡垒缓缓塌陷,半个月前贺无过对他的拒之门外和逃之夭夭给他叠加的怒火好像就因为此时此刻的示弱,而付之一炬。
他错愕地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贺无过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其实一直在等。”
“等什么?”
“我希望有一天,你会重新对我敞开心扉。”
迟予怀突然笑了起来,像是跟他较劲似的,认真说道:“我会证明给你看,那些你以为我编造的谎言以及给我盖棺定论的各种罪名,都是假的。既然我之前怎么说你都觉得我是在狡辩,那我就做给你看。”
“希望我能等到这一天。”贺无过轻笑。
他的笑声听起来却像是一盆凉水泼了下来,迟予怀觉得胸口有些发堵。
他站在咖啡厅外的喷水池边上,俯下身,注视着水面倒映着的蓝天白云,然后一手握着手机,一手试探地伸进水里拨动了两下。
白云散在各处,蓝天也变得扭曲。
蓦地,他开口道:“你不是只当我是个炮友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无法自持地说出那两个字,好像他在这件事上一直都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
“炮友?”贺无过十分不畅快,“迟少爷,这应该是你给我的定义吧?”
“倒打一耙是吗?”迟予怀冷笑。
贺无过没有接他的话,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再开口,语气难掩颓然。
“哥,你有没有过对这个世界特别陌生的时候。”
又是这个无比熟悉的问题。
迟予怀已经学会了迅速整理出答案:“有过。”
“什么时候?”
“在我们分手之后重新联系上的时候,我们好像随时进入亲密关系的状态,你始终给我一种随时都能抽离全身而退的感觉,”迟予怀顿了顿,“我觉得你的身体向我打开了,心却彻底关上了。”
蓦地,贺无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哥,如果你现在在我身边就好了。”
“你怎么了?”迟予怀问。
“我还是觉得这个世界是假的。”
“为什么又这么说?”
“之前是因为被隐瞒了真相而感到世界虚假,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得到了真相。”
迟予怀一愣,接着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贺玉芬在医院说过的那句话,她准备将一切都告诉贺无过。
他急切道:“不管怎样,你要相信我是真的,我也不管你还需不需要我,我都在这里。”
贺无过又笑了。
“跟你讲个好笑的事情,昨晚我喝了酒,电话中迷迷糊糊听到妈告诉我,我不是她的儿子。”他说完,然后开始夸张地大笑,听起来莫名有些悲凉。
等他笑完了,彻底平静了之后,迟予怀才开口:“然后呢?”
贺无过语气突然冰冷下来:“然后我就醒了,发现自己在床上,我以为是虚惊一场,结果打开手机,看到了我跟我妈昨晚的通话记录。”
迟予怀突然有些无措:“贺无过……”
电话那头贺无过打断了他:“其实你一直都知道对不对?”
迟予怀突然慌了神。
几个月前那个混乱不堪的清晨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他看到了贺无过那时候布满血丝的眼睛和锐利的目光,就这么审视着自己,问自己为什么要调查他。
那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他现在明明和贺无过分隔两地,在这高度相似的境地中,他仍感到脊背发凉。
他甚至有种贺无过又将再次离他而去的预感。
迟予怀急急忙忙解释道:“我一开始是准备告诉你的,但是我试探过无数次你的反应,我都觉得没有到最好的时机。抱歉,我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逃避的性格,让我总是遇事不决,更不敢轻易去插手别人的人生。所以我只能也只敢在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之后我才敢告诉你,要保证万无一失,保证你在知道了真相之后不会跌入另一个困境。”
“哥,你别说了。”贺无过打断他。
“不要怪我好吗?”迟予怀小心翼翼问道。
“如果你现在在我身边就好了,”贺无过说,“我好想你。”
贺无过躺在房间的大床上,静静等待电话那头的回应,可他迟迟没有吭声,只能勉强听到有些嘈杂的人声和汽车呼啸融入了背景里。
酒后醒来到现在,贺无过都没有停止过头疼,他木然地看着封闭性良好的窗帘边缘艰难地投进来几丝光线,知道天亮了。
他闭上眼,下意识地将手机听筒往耳朵压了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听到了迟予怀的呼吸声,克制而沉重。
这时,房间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接着有人敲门,传来布布的大嗓门:“贺无过!起床没啊?要出门了!”
贺无过不得不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乐队四个人,已经穿戴整齐了,大家看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一副才起床的模样,明显有些意外。
“才七点。”贺无过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们。
“我就说了他没起,小贺酒量本来就不好,肯定得多睡一会儿。”魏笑跟他们说完,转头再看贺无过的时候,才发现他脸色不太好,有些担忧,“你有哪不舒服吗?”
贺无过扯了扯嘴角,勉强凑出了笑容:“没事,就是没睡好。”
布布叉着腰迫不及待开口道:“说好了这两天没有演出好好旅游的,今天我们要去圣玛丽亚感恩教堂参观《最后的晚餐》真迹,你忘了吗?”
贺无过抓了抓头发:“我没忘,但是没想到我们要这么早出发。”
“你知道这个门票有多难预定吗?不提前两三个月根本抢不到,我们在之前定下巡演的时候就赶紧预约了。”布布说。
“对啊,而且只约到了今天八点半入场的时间段,昨天在机场过来的车上我们就说了的,”孙凯拍了拍贺无过的肩膀,“快点收拾下出门了。”
“我……”
贺无过没敢说昨天在车上自己为了避免参与他们对迟予怀的讨论,戴了一路的耳机与他们的世界隔绝。
“要不让他休息着吧,小贺昨天喝得太多了,现在都不清醒。”魏笑似乎看出了贺无过今天的状态确实不大对,帮他打圆场,“我们多拍点照片回来给他看。”
“不行!”布布一边嚷嚷着一边下意识用脚抵住了门,“这可是世上最最最难定的门票之一,错过了这次,这辈子都不一定还有机会看到《最后的晚餐》真迹了!小贺你不是在飞机上还跟我说最期待这个活动吗?”
布布看着贺无过,那目光像是审视。
魏笑没说错,贺无过这人酒量差到昨晚喝挂了之后,现在醒来了目光都还有些呆滞。
他居然有些不敢与布布对视,低下头勉强笑了笑:“是……”
“那就快去洗漱,我去给你找衣服!”布布把他推进了浴室,然后自觉帮他在行李箱选起了衣服。
这雷厉风行的办事效率,全程没吭声都还没来得及发挥的王厉同志默默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被莫名其妙推进浴室的贺无过看了眼手机屏幕,不知道什么时候通话已经被挂了。
他并没有感到意外,迟予怀向来是这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性格——或许他在听到自己喋喋不休谈论共享单车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挂电话的打算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