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唐茴在的房子似乎少了几分热闹。
两人简简单单吃了个晚饭,然后贺无过熟练地把所有的碗筷都收进洗碗机,打扫干净地板和灶台。
他从厨房出来的时候,迟予怀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专心玩手机。
立式空调安安静静运作着,电视机还在自我陶醉地播报着新闻。
他走过去,堪堪坐了沙发的一角,端起杯子一边喝着水一边被电视吸引住了目光——
“今年以来,已有60名民警因公牺牲……广大公安英烈用热血和生命谱写了一曲曲壮丽的英雄赞歌……”
“过去一年,全国共查办‘扫黄打非’案件1.2万起,其中刑事案件1800起,刑事处罚4010人……”
“接下来是娱乐新闻……胥州首富迟家二少上周末在海岛大办生日派对,网红成群,还特地空运了五十多瓶香槟,邀请了几十位明星助兴……”
迟予怀抬眼,拿过遥控器把声音调小了些。
接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起身坐好,看着贺无过:“明天……”
几乎是同一时间,贺无过也开了口:“明天我想请个假,可以吗?”
“啊?”迟予怀愣了愣,“你明天有事?”
“嗯,我一个老师……”贺无过想了想,“也算是朋友,跟你同年的,他明天结婚。”
“噢……”迟予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不甘心般追问道,“很重要的朋友?非去不可?”
“差不多吧,”贺无过目光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恳求,“可以吗?”
“嗯,你去吧。”迟予怀说。
贺无过放松下来:“对了,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没什么,忘了。”迟予怀端起茶几上的水,喝了一口,接着起身把遥控器丢给他,“你接着看吧,我进去看会儿书睡觉了。”
“明天周末你今天睡这么早干嘛?”贺无过问,“你明天有事吗?”
“暂时没安排。”迟予怀边回房间边答道。
贺无过看着他的背影思索了几秒,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迟予怀停下脚步愣住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回答,贺无过又欠抽地补充了一句:“我怕你想不开在家自己做饭。”
迟予怀回过头,拧着眉头笑了起来:“几个意思啊?”
贺无过煞有介事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脑袋:“怕你把家里点着了的意思,把你绑在身边盯着吃饭才放心的意思。”
“得寸进尺的狗东西!”迟予怀骂骂咧咧地扑过去要揍人。
第二天,迟予怀预支了贺无过一整月的工资,让他体面地给新郎封了个红包。
而他自己,也莫名其妙被贺无过带来了婚礼现场。
吴绰的婚礼没有大摆筵席,就请了十几桌亲朋好友,简简单单地庆祝了一下。
在场的人只有贺无过一个人是他的学生。
虽然贺无过十分清楚吴绰与自己亦师亦友,甚至有时候还代替家长进行照顾的义务,早就超越了普通的师生关系,但这会儿也多少有些为自己作为学生的身份感到尴尬。
尤其是一桌陌生人相互寒暄都介绍自己是新郎或者新娘的同学同事以及发小的时候……
舞台上的吴绰和他的爱人并肩站着,两人喜笑颜开,司仪也没有设计多余的活动为难他们,保守而真挚地传达祝福。
这是贺无过第一次见到吴绰的爱人,是一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姑娘,笑起来有明显的梨涡,吴绰也相貌端正,风度翩翩,两人站在一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吴绰虽然爱跟学生打成一片,但骨子里总有几分教师的威严。
而此时此刻他俨然是个害羞腼腆的大男孩模样,掩饰不住的爱意,目光跟随着姑娘,一刻都舍不得移开。
贺无过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数学老师还有这一面。
他突然想到一个月前当自己得知自己凭空多了一个师娘的时候,居然产生过被整个世界背叛了的感觉。
像是自嘲般,贺无过望着舞台的方向,轻哼着短促笑了笑。
迟予怀看了他一眼:“你跟这个老师关系很好?好像他就只请了你一个学生。”
“他是我在过去十八年,遇到的最信任的人。”贺无过漫不经心地答道。
大厅循环播放着浪漫动人的音乐,婚礼的节目缓慢地进行着,舞台上的一对璧人相望着在念婚礼誓词。
贺无过一直注视着吴绰,眼睛被舞台闪烁的光照得亮晶晶的。
迟予怀看着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没头没尾问道:“你小小年纪是怎么确定自己的性取向的?是遇到了喜欢的人,才发现自己其实是弯的吧?”
空气一瞬间静止了,贺无过有些懵,他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如果没记错的话,路明明似乎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他愣愣地转过头看着迟予怀。
后者的神色算不上友善,像是非要他给出个答案来似的直勾勾盯着他。
“你想问什么?”贺无过也没藏着掖着,他凑到迟予怀耳边低声问,“问我是不是因为喜欢台上的那个人,所以才确定了自己的性取向?”
被戳破的迟予怀没有一丝心虚,反倒冷冷地笑了声:“如果这时候否认的话,未必太不诚恳了……”
“不是。”贺无过猝不及防地说。
迟予怀皱着眉没接话。
他以为贺无过还会补充些什么,却半天没有等到。
舞台上的新人念完了结婚誓词,背景音乐突然开始热烈,在高朋满座的宴席上,人们也都热情高涨,纷纷站了起来吆喝着新人用行动证明爱意。
“亲一个!”
“亲一个!!”
贺无过和迟予怀仍是坐着,距离很近,小小的空间充满着与众人隔离的僵持。
迟予怀没再看他,也没有追问下去。
他喝了口饮料润润嗓子,这时手机在餐桌上呜呜地震动起来,屏幕上亮起“迟钦青”的名字。
他伸手拿过手机。
喧闹中,贺无过像是酝酿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小声地说了句:“我是遇上了真正喜欢的人,才发现我喜欢的不是他,并且,自己弯得很彻底。”
迟予怀按下接听键的时候有些手抖:“喂。”
贺无过扭头看着他慌了神的模样,确定他应该是听清楚了的。
新人在舞台上拥吻,大厅内人声鼎沸。
纵然距离这么近,贺无过仍是听不到迟钦青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只有迟予怀在断断续续应着:“好的,你寄到我家就行,不准逃课,或者我明天去找你拿……没什么好庆祝的……快去上课吧,乖,我挂了。”
热闹散去,人们回到自己的座位,音乐慢了下来,司机温柔缓慢地开始念结束词。
迟予怀心惊胆战地挂了电话,正要跟贺无过说什么,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这次是唐元。
贺无过清清楚楚地听到他的大喇叭一样的声音从听筒漏了出来:“哥!生日快乐!我帮你把明悦的天台酒吧清了!准备再给你约十几个网红助助兴!我跟你说今天晚上……”
“打住,”迟予怀叹了口气,“你们自己玩吧,我想清静清静。”
“别啊老哥,一年就这么一次给你庆祝的机会!”唐元撒娇道。
同样是弟弟,迟予怀对待唐元和对待迟钦青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
他丝毫不为之动容,冷漠而坚定地拒绝:“我看你每天都有新的花样和新的玩花样的理由,放过这个日子吧,你们自己玩就行,多我少我都没差。”
挂了电话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仓促地往贺无过看了眼:“你刚刚……”
贺无过问:“你今天生日啊?”
“啊,”迟予怀点点头,“对。”
贺无过看着他,眼神里有前所未有的责备和委屈:“怎么不早跟我说?”
“我昨天是想跟你说来着,不过你已经有安排了。”迟予怀笑了笑,“这不,还把我一起安排了。”
贺无过却沉默了。
过了几秒,他又像是与自己和解了般,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那我们走吧。”
“走?现在?”迟予怀皱着眉。
“对。”贺无过说。
“你要不跟你老师打个招呼?”迟予怀问。
贺无过看了眼后台的方向,新人们估计快换好敬酒服出来了。
思索片刻后,他又转回头看着迟予怀:“没关系,今天他们是主角,多我少我都没差。”
他说着,猛地拉起迟予怀的手就往门外走去。
“哎?”迟予怀被他拽得差点摔倒。
“快点,再墨迹就走不成了。”
举行婚礼的酒店一公里处就有个挺大的公园,公园里有个下沉式广场,广场不算大,但是因为规划得比较有逼格,又开了很多有逼格的咖啡面包店酒吧,近段时间在网络上火的一塌糊涂。
尤其一到周末,都市丽人和靓仔们都打扮的光鲜亮丽来打卡拍照。
这天刚好是周六,熙熙攘攘的都是人,一直拽着迟予怀的贺无过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妥,不声不响地放开了他的手。
“我们去哪里?”迟予怀假装随意地拍了拍被他拽得有点红的手腕。
贺无过四处看着:“我记得这边有蛋糕店。”
“你当我是小朋友吗?不吃蛋糕生日就不完整了?”迟予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贺无过停下脚步,看着他,过了两秒,郑重地跟他说:“那你当我是小朋友吧,我想吃蛋糕。”
“行。”迟予怀也立马收起笑容郑重地点点头。
“你有什么想要但是却一直没有买,”贺无过想了想,又补充道,“并且价格没有很离谱的东西吗?”
“没有。”迟予怀回答得很干脆。
贺无过啧了一声:“像你这种人是最难满足的。”
“是吗?我倒觉得我很好取悦。”迟予怀双手插袋,懒懒地往前走。
不远处有片白墙,搭着一个小型的舞台,话筒音响一应俱全,舞台的中央是个男人一边直播一边唱歌,旁边打印了一张挺大的二维码图片,下面写了一行字“欢迎扫码点歌”。
迟予怀脚步放缓,开玩笑的口气跟贺无过说:“你要是想送我生日礼物的话,不如给我唱首歌。”
“好。”
贺无过答应得极快,在人来人往的路中间,他不怀好意地朝迟予怀笑了笑,接着毫无预兆地就唱了起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
路人频频侧目交头接耳,迟予怀在尴尬的漩涡中心,想跑路已经来不及了。
他真想装作不认识这个傻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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