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药物的缘故，元念在员工宿舍里醒来时已经近中午，她和舍友并不熟，舍友知道她的状况后便有意无意地疏远，害怕担忧或是怜悯藏在假装不刻意的动作里。
其实什么样的情绪元念都能理解，她还是没改掉凡事先怪自己的习惯。
这份在厂里的工作是她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她的病情干扰了很多很多，人们总是对并不熟悉的东西和事物带着长久的偏见和不满。
有时候她真的很讨厌这个世界，讨厌虚伪的社会关系网，讨厌复杂的人，讨厌自己的懦弱和胆怯，讨厌一切……
偏偏压抑着的念头死灰复燃。
她心心念念牵挂的人，终究还是忘不了。
所以她逃出来了。
工厂的工作两班倒，上白班的时候元念就晚上出去兼职几个小时，上夜班的时候就白天下午出去兼职然后赶回来上晚班。
苦吗？当然苦，她无时无刻不在挣扎。
今天是晚班，可她下午还要去程小寒的店里，所以她没有继续睡。
元念起床洗漱，白天的日光给了她一些温暖。
她刷着牙打开手机，这时候才看见林夕的消息，她已经记不太清昨天晚上的事情了。
一条又一条的解释信息。
她看着自己发出的消息，反反复复地翻着聊天记录，愧疚涌上了心头。
打了几句话最后一个一个删掉。
就像林夕说的那样，她最擅长逃避了。
她害怕否定的结果。
轻轻一按把手机关了起来。
她知道林夕一定会生气，但她也知道林夕会包容她，在她们相遇的第一天她就知道。
可是她有时候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坏情绪，她觉得自己太糟糕了，坏情绪像一把刀伤害了她爱的人。
她害怕这样的自己给林夕带去伤害和负担，害怕自己的突然出现会不会打搅林夕的生活，她总觉得自己能为林夕做的太有限了。
她做不到和曾经一样纯粹了。
她害怕。
她羡慕别人的勇敢又讨厌懦弱的自己，在挣扎中沉溺在情绪的海里。
不能再想了。
快速的洗漱完连饭都不想吃就去了店里。
没赶上午高峰，路上人还算少。
一推门就看见了程小寒，程小寒是个有生意头脑的人，最近又忙着准备商场二楼的新店，路过才顺便过来看看。
程小寒也一眼注意到了：“诶，元念，今天来这么早，吃过了没有呀？”
元念扯起笑容：“天太热中午不想吃。”
“不吃饭怎么行，还没到你上班的时间快去吃饭。”
元念刚准备说话，程小寒已经过来拉着她了：“刚好，我也没吃咱俩一块儿。”
元念没再拒绝程小寒的好意。
其实，程小寒是有私心的，元念那一双眼睛像极了她的女友，程小寒看着她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从前。
随便找了家馆子点了两碗面坐下来，夏天的中午总是炎热让人没有胃口。
再加上元念并不高涨的情绪，没吃几口她就饱了。
程小寒知道她不开心了，认识这么久以来她发现元念只要有不开心的事或是心情不好就会吃很少，她一如既往地问她：“怎么啦？不开心呀，就吃这么点。”
“没有没有，天太热了吃不下去了。”
“是因为林夕吗？”程小寒一语道破。
元念没说话，她不想谈到她，愧疚和羞耻想要让她选择以沉默来逃避或结束这个话题。
“林夕人挺好的，上次小满在公园里差点走丢了，幸好遇见了她。”程小寒继续说着。
“你们是老熟人吧?情人？”
元念低着看碗的头猛然抬起，眼里闪过惊愕。
“看来我说对了呀。”程小寒笑了起来。
“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猜的。”
其实林夕昨天晚上回去之后问了一些关于元念的事情，元念什么都不肯告诉她，她只能向别人打听，打听完后千叮咛万嘱咐对方不要告诉元念这些事，怕元念知道了不高兴，可是她又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她忍不住，也藏不住。
昨晚上程小寒匆匆赶来只是远远地恰好看见林夕正在看着收银的元念的眼神，一切无需多言便已了然于心。
“吵架了？分手又遇见了？”
元念摇摇头表示都不是。
程小寒从不问元念的过去，她知道这样的一个姑娘不愿回望的过去一定对她而言异常的痛苦。
每个人都有过去，有一段藏在心里不愿提及的往事，只是自己能不能跨过去，很显然，元念没有跨过来。
程小寒从昨夜林夕隐晦的询问里隐隐约约地猜到一些，似曾相识。
“那……”
“我还没准备好，你也清楚我的现在的状态。”元念打断了她。
程小寒了然一笑。元念不愿意打搅别人，越熟悉亲近的人越是如此。
不舍得爱人分担烦恼，也因此割据彼此的距离。
“时间还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两个小女孩，她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她们意外地相爱了。
她们是最亲密无间的侣人，最艰难的时候争吵疾病甚至家人的阻拦都没能拆散她们，她们跨过了一切，她们都以为自己足够坚定，她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在夏天她们一起收养了一个先天左耳残缺的孩子，她们有了自己的家庭。
可最后她们还是走散了。”
“为了生活么？”元念问道。
程小寒摇摇头：“有一天晚上她们吵架了，其中一个女孩负气外出，另外一个出来找她，过马路的时候遇见了闯红灯的大货车司机……”
程小寒喝了口汤缓了缓。
元念不敢相信，一场意外一场**就足够谱写美好诗篇的烂尾。
可事实就是如此，荒唐魔幻的桥段无时无刻不在晦暗的角落上演，生活比电视剧里令人唏嘘的情节更加狗血残酷，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奇迹的发生。
“我是负气外出的那一个。”
不需要太多的解释，轻轻的声音就足够说明一切。
自责，不甘，难过……就这样交织在一起成为梦魇弥漫整个人生，梦境和现实里噩耗反复交替上演。
恍惚一片白色迷雾。
元念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程小寒看着她吐出一口气：“幸好还有小满，小满今年七岁了，事情也已经过去六年了，不用你安慰我，我也想开了。
遗憾愧疚总归是有的。
我告诉你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珍惜眼前的人，她的爱意那么炽热，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也知道你，勇敢一次吧，和她好好谈谈，逃避冷漠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好好珍惜她。”
元念点点头，记在了心里，她第一次听程小寒提起她的过去，简短的几句话轻轻带过过往一切，从相恋到分离，无法言喻的伤痛，巨大的伤痕在时间里反复煎熬结了痂。
元念不知道她怎么熬过那段时光，或许是程小满给了她支撑让她熬了过来。
她的心思忽地飘远了。
程小满看她心不在焉地：“算了，今天下午给你放假，我找人替你。”
“不用……”
“你已经很久没休息了吧？”她像连轴的机器不停地转，一刻不敢停歇。
元念不敢放空，她怕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可现在她真的需要好好想想。
“谢——”谢还没说完。
程小寒起身摆摆手：“不用谢我，你自己算算你多久没歇过了。刚刚收到消息，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嘱咐了几句才走开。
元念坐在座位上，打开手机，一条消息也没有。
最新的一条还是林夕凌晨发过来的。
元念打了几个字又删掉，发了会儿呆，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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