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的风已经带了点凉,吹得树叶簌簌落,楚阳跟在范宇成身后,看着他宽宽的肩膀晃悠着往校门口的小摊走,心里像揣了颗浸在温水里的糖,化得黏黏糊糊,又被她自己狠狠按下去——“楚阳你出息点,不过是陪朋友出来买个红薯。”
范宇成停在小摊前,熟稔地跟老板打招呼:“张叔,来俩烤红薯,要烤得透的,带焦皮的那种!”老板应着声翻了翻铁皮桶里的红薯,橙红的炭火映得他侧脸亮堂堂的。楚阳站在他旁边,闻着空气里甜得发腻的焦香,指尖悄悄蜷了蜷——上次这么近跟他站在一起,还是上个月帮他搬书,他胳膊肘不小心蹭到她手背,烫得她半天没敢动。
“喏,拿好,烫。”范宇成把一个烤得焦黑的红薯塞到她手里,自己捏着另一个,指尖被烫得直颠。楚阳赶紧用两只手捧着,红薯皮烫得手心发麻,里面的瓤却软得像要化掉,她低头咬了一小口,甜意瞬间漫开,却没敢多嚼,怕嘴里的热气蒸红了脸。
“小时候我家旁边也有个烤红薯摊,”范宇成咬着红薯,说话含糊不清,嘴角沾了点橙黄的薯泥,“我跟我发小总偷摸去买,她不敢吃烫的,每次都把热乎的塞给我,自己啃放凉的。”
楚阳咬红薯的动作顿了顿,嘴里的甜意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只剩下一点涩。她没抬头,盯着手里红薯上裂开的纹路,声音轻得像风吹:“发小?”
“嗯,就住在我家隔壁,”范宇成笑了笑,眼睛弯成月牙,“小时候她总跟在我屁股后面,我爬树掏鸟窝,她就在下面举着个篮子接,摔下来好几次都不哭,还问我鸟蛋拿到没。”他说得热闹,没注意到楚阳捧着红薯的手紧了紧,指节都泛了白。
原来他也有过这样的时光,有个姑娘跟着他,为他举着篮子,摔疼了也不喊。楚阳偷偷抬眼,看他说起往事时发亮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她赶紧低下头,把剩下的红薯塞进嘴里,烫得舌尖发麻,也没敢吐——好像这样,就能把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咽下去。
“好吃吗?”范宇成看她吃得急,递了张纸巾过去,“慢点儿,又没人跟你抢。”
楚阳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嘴,含糊应了声“嗯”,没敢看他。风又吹过来,带着香樟叶的味道,她突然觉得有点冷,把外套的拉链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半张脸。
国庆那几天,他们几乎天天黏在一起。范宇成好像闲得没事做,每天早上准点发消息问她“起了没”,然后要么约她去图书馆刷题,要么拉着她去学校周边的小巷子找吃的。
去图书馆的时候,范宇成总坐在她对面,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头发染成浅棕色。他做题的时候很认真,眉头微微皱着,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写,偶尔抬头看她,会笑着递颗糖过来:“困了吧,吃颗糖提提神。”楚阳接过糖,攥在手心,直到糖纸被焐得发皱,也没舍得拆开——那是他递过来的,好像连糖纸都带着点他的温度。
去小巷子找吃的时候,范宇成总能找到些犄角旮旯的小店。不知他从哪里知道的她不吃香菜,每次点馄饨都特意跟老板说“不要香菜”;知道她喜欢吃甜口的,买豆浆时会多放半勺糖。楚阳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熟稔地跟老板砍价,看着他把刚出锅的煎饼先递到她手里,心里的糖又开始慢慢化,可她还是一遍遍告诉自己:“他就是把你当朋友,别多想,别自作多情。”
有天晚上,他们在操场压马路,范宇成突然说:“我明天得回家一趟,拿点厚衣服,我家就在学校北边,不远。”
楚阳脚步顿了顿,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吧,”范宇成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家里也没什么事,就是我妈让我回去拿点东西。”他顿了顿,转头看她,“你国庆不回家吗?”
楚阳捏了捏口袋里的手机,摇了摇头:“不了,回去也没什么事,在学校待着挺好。”其实是不想回去,家里总是冷冷清清的,父亲很少在家,就算在家,也只会问她“成绩怎么样”“钱够不够花”,从来没问过她“在学校过得开不开心”。
范宇成“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晚上风大,别冻着了。”外套上带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还有点他的体温,楚阳裹紧了外套,没敢说话,怕一开口,声音就会发抖。
范宇成回家的那天,楚阳在图书馆待了一下午。没了他坐在对面,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题也做不进去,眼睛总往门口瞟,好像下一秒他就会推门进来,笑着说“我回来了”。
傍晚的时候,她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刚走到图书馆门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是她父亲。
楚阳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想躲,可父亲已经看见了她,快步走了过来:“楚阳,你怎么不回家?跟你说了国庆回来,你怎么不听?”
他的声音很大,引得路过的学生都看过来。楚阳攥紧了书包带,低着头:“我在学校有事,不想回去。”
“有事?什么事比回家还重要?”父亲的语气沉了下来,伸手就要拉她的胳膊,“跟我回去,家里有客人,你必须回去陪。”
楚阳往后躲,心里又慌又怕,眼眶都红了。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叔叔,您别逼她了。”
楚阳抬头,看见范宇成站在她身后,眉头皱着,挡在了她前面。他刚从家里回来,身上还带着点外面的寒气,却把她护得严严实实的。
“你是那个男的?!”父亲看着范宇成,语气很冲。
“对,我是她同桌,”范宇成没退,声音很稳,“她不想回去,肯定有她的原因,您这样逼她,也没用啊。”
“我管我女儿,跟你有什么关系?”父亲伸手想推开范宇成,却被范宇成拦住了。
“叔叔,我说过,有话好好说,别动手。”范宇成的语气冷了点,“她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您不能什么都逼她做。”
父亲被他说得噎了一下,又看了看躲在范宇成身后的楚阳,脸色难看,却没再上前。他冷哼了一声:“行,楚阳,你厉害,以后别后悔!”说完,转身就走了。
父亲走后,楚阳还没缓过神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敢掉下来。范宇成转过身,看着她红红的眼睛,语气软了下来:“没事了,他走了。”
楚阳咬着唇,点了点头,却还是没忍住,眼泪掉了下来。她觉得很丢人,在他面前哭,在他面前露出这么狼狈的样子。
范宇成没说话,只是递了张纸巾给她,又把自己的外套重新披在她身上:“别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他顿了顿,又说,“要是不想回去,就待在学校,有什么事,跟我说。”
楚阳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谢谢你。”
“谢什么,咱们不是朋友吗?”范宇成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走,我请你喝奶茶,甜的,喝了就不难过了。”
“林幸”奶茶店就在学校门口,范宇成推门进去,熟稔地跟店员说:“一杯珍珠奶茶,三分糖,不加冰,再来一杯……”他转头看楚阳,“你喝什么?红豆奶茶?三分糖?不加珍珠?”
楚阳愣了愣,点了点头。她没想到他竟然知道她的口味。
拿到奶茶的时候,楚阳捧着温热的杯子,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心里暖暖的。范宇成把吸管插好,递到她手里:“喝吧,甜的,能治百病。”
他们坐在“林幸”奶茶店的窗边,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范宇成喝着奶茶,偶尔跟她说几句学校的趣事,说他回家时遇到的邻居,说他家楼下的小猫又长胖了。楚阳听着他的声音,喝着甜甜的奶茶,心里的难受慢慢散了,只剩下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她偷偷看他,看他喝奶茶时微微鼓起的脸颊,看他笑起来时嘴角的梨涡,那两颗虎牙,心里的糖又开始化了。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不该对朋友有这种心思,可她控制不住——就像控制不住喜欢吃甜的,控制不住在他身边时心跳加速,控制不住在他护着她的时候,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怎么了?不好喝吗?”范宇成看她盯着奶茶发呆,疑惑地问。
楚阳赶紧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吸了一大口奶茶,甜意漫开,她笑着说:“好喝,特别甜。”
范宇成笑了,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也喝了一口:“好喝就多喝点。”
窗外的灯亮了,暖黄的光落在他们身上。楚阳喝着奶茶,看着身边的人,心里默默想:“就这样吧,做朋友也挺好,至少能一直待在他身边,至少能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笑。”
可她不知道,有些感情,就像奶茶里的糖,一旦化了,就再也收不回来了。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奶茶的甜香,也带着夏末最后的余温,悄悄来,悄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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