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
水流太猛,鲛人身上鳞片都被刮开一大片,迸出一大片红,袁昭只留着一口气,其余感官全数罢工般,整个人不可控地被瀑流狂卷。
利爪勾住了衣角,接着鲛人拼尽全力将人抓紧,借着水流之力往更远处游,但水势不由人,拍打的水花好若要人命的猛爪,将他们死死拍印在崖壁上,又一把将他们撕下来。
“嘶……!”
袁昭的头发胡乱地粘连在面上,唇色白的吓人,鲛人蹼掌也全数裂开,此处已经离刚刚的山很远了,但交汇处的水流各种力量贯通,不破则不能出去。
赌。
鲛人嘶叫一声,卯足了劲,往一处冲去,相反的水流若刀刃,一次又一次地将它的鳞片掀翻,剥落,又将数不清的碎石狠狠地钉入它的身体!
“嘶!”
不知闯入何处,瀑流冲荡,下面是一层深不见底的地窟,其中隐隐有火光,鲛人卯足了劲,冲到那处去。
轰———!
底下的两人也没什么力气,一个被碎石撞断了肋骨,一个头破血流。
谢群咬着牙起身。
“袁昭,袁昭。”
没有回应,她面色惨白,胸腔几乎看不出起伏,谢群拿手指探了气,接着即刻咬破指腹,给她锁脉。
鲛人全身上下已经没一处好肉了,鳞片去了干净,皮肉也直接翻滚过来,深可见骨。
“我给你包扎,没事的。”谢群先安抚它,接着又道了好几句没事,可鲛人身上的伤碰也碰不得,一碰几乎要让骨头都战栗起来。
此处刚好有一块横斜的巨石将水都引至别处,水流解决了,可地窟内却几乎什么也没有,只有为数不多的干柴。
殷凡善再也撑不住,双眼一合晕死过去。
“………”
寂静,彻底的寂静,洞窟内没有人声,外面声音却滔天,像是叫嚣的狂笑。
谢群腰腹青紫一片,肋骨不知断了几根,手上早是交错的伤痕,他看向袁昭,突然莫名地喉头一窒,呛出一大口血。
“袁昭。”他强忍着彻骨的疼痛缓慢移动脚步,接着就见她缺失甲盖的手。
皮肉是白的,发皱的,骇人的。
谢群带着殷凡善下来,若脱骨的疼痛都忍了,但此刻见袁昭奄奄一息的模样,还是颤抖不止。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她手心题“愈”字,几乎要将自己最后的气传给她。
谢群又呕出一大口血。
双生契起效,二者伤害均摊。
袁昭刚睁眼就忍不住胃里难受,拿开谢群的手,跪着吐了个昏天暗地,她腹腔中没什么东西,全是些水和砂,磨的她整个喉管都火辣辣得疼。
“梁声远……”
谢群平缓地拍她的背,撕下一块布给她擦拭。
“殷凡善被梁声远算了,那日小厮是受殷氏驱使,但我们去酒宿时那封信却是梁声远给的。”
“那他是提前先知会了剑训行程地点?”
袁昭的嘴角被碎沙磨出血,舌根又麻又痛,她回想起那日学宫大考时梁声远焦急不安的神色,道:“大抵不是,他起先应该是想了别的法子对付我们,这次组队,大概是将计就计。”
谢群起身,把袁昭往火堆处带,好暖暖身子,但刚走几步就跪了下去。
他耳后有一小片红,这是双生契生效的痕迹,分摊的疼痛袁昭还承受的住,也大致能估算他受的伤有多重。
殷凡善已经晕厥,袁昭过去探了气息,已经微弱。
“我们失踪的消息现下应该还未传出去,只看李剑师什么时候来丹岭。”袁昭道。
“学宫出事了,怕是一时半会赶不过来。”谢群喘着粗气,面上冷汗直冒。
袁昭坐在地上,手臂撑在膝上,看着自己没了没了指甲的几根手指发呆,半晌无话。
手太凉了,甚至把疼都盖过了,袁昭看向谢群。
他整个人都瘫在壁上,每次呼吸都几乎要用尽力气,气进不去,呼出的时候要咬牙,绷紧了不让骨头颤动。
洞窟崎岖不平,尖角横斜,袁昭扫了二人一鲛一眼,从木堆中抽出火把,接着就往更深处走去。
“能活的。”袁昭咬牙,“我下去探路。”
谢群起身,把剑塞进她手中,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袁昭,便强撑着和她一起去。
这边的洞窟很浅,但是很暗,连火把都只能照方寸。
像是无数历史重演,记忆交织在一起,与面前的十二具棺材牢牢重合。
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已经知晓,袁昭便大着胆子走上前去。
假人闻到了气息,又是跪下来连连磕头,磕在地上并不是闷响,而是金器砸碎的声音,与地面一次次摩擦,尖锐和刺耳得让人发怵。
谢群伸手拦了袁昭。
“怎么了?”
“皂雾山纸人。”谢群道。
他们两个谁都忘不了,那日小厮在他们面前被纸人活生生撕扯吞下、血液迸发喷溅的惨状。
“你先退后,我来。”袁昭反按下他的手,沉声说。
那日纸人是飞扑过来的,谢群肋骨断了几处,胸腔都隐约凹陷下去,若是要撤绝不会有自己快。
两人衣袖都是湿的,血晕进水里,化成薄薄的淡粉色,一直顺着滴到棺材上。
“轰————”
棺材自动开了,里面正是“袁昭”生父,袁宇。
只是这次不同,他不像在渔歌那处般无恙,这次的尸身,浑身都穿满了钉子。
“噬魂钉。”谢群立刻出声,“此物可锁亡者丝魂,一旦钉住,便无法进入轮回,不得超生。”
袁昭神色沉的更深了。
“拔出会怎么样?”
“魂魄消散,仇意反噬。”谢群道,“现下并非袁家主真正尸身,只是靠一缕残魂化形,他不认得人,便可能将这十余年无以复加的恨意投射到拔除的人身上。”
“这里有七十二处钉子,谢群。”袁昭朝他道,“我们前些日子学到的第六百五十册教过化气吧。”
“可以试试。”谢群明白了袁昭的意思。
不需要全数拔出,只需要一次又一次制动,将棺中人带着恨意的力量一点一点纳入体内,化气为自己所用。
谢群伸手,拿剑抵挡在前,拔出了袁宇指尖的一根噬魂钉。
黑烟骤然冲出,几乎若厉鬼狠狠钳住二人脖颈,袁昭呸了一口血,接着双手念诀,与谢群掌心相对,闭目化气。
与此同时,令阳,学宫。
“殷家主,这是什么意思?”李拓横眉,看着殷景山带来的一大帮人,不客气地出声。
“好歹是重游故地,不欢迎么?”殷景山哂然一笑,感慨万分,“我许久未来令阳,对这些景色已经好生生疏了。”
另一剑师去袁府和谢府请人,通知了府兵,已去传信。
“我并非此意,只是殷家主看,学宫内还有学子朗读诗书,您带了这么多人,怕是……”李拓冷眼看了他身后莫约五十余人,个个都带着兵器,来者不善。
“动手。”殷景山笑着命令。
“殷家主!”李拓也抽出剑来,横扫了十余名府兵,兵器倒地噼啪的声音说小不小,一下学宫内地学子书声小了许多。
“其实我有一事,想请教这位剑师。”殷景山收了笑意,直言道,“便是这学宫为何要建在令阳,十年前是袁氏当道,十年后是谢氏当道,如今也该变变了。”
他抽出刀来:“南景,还少一处这样的学宫。”
墙外的殷氏府兵飞檐走壁,每人浇了热油,拿了火把,毫不留情地扔下去,烈火即刻烧起来。
“着火了———!着火了———!”
烟熏火燎之气即刻满眼开来,年级尚小的学子们兜不住,即刻从屋内跑出来,廊上踩踏地声音不止。
墙内墙外都有府兵,火势一下大了起来,殷景山笑的猖狂:“令阳如今不是有袁氏和谢氏在吗?怎么现在人影都瞧不见了?!”
李拓拧紧了拳头,往左侧扫一眼,身边的几名剑师就先散去疏离学子。
“据我所知,殷家主在学宫时是由我师父全权教习,他为人处事勤恳善良,从不做奸佞邪恶之事,殷家主今日所为,难道对得起师父吗?!”
殷景山从胸口处抽出一幅画,然后摊开直接扔到了李拓胸口,身后府兵一拥而上。
刀剑无眼,双拳难敌四手,况且不知这画有何奇效,竟然被画布一碰,身体的力气都抽出去般,仿佛一瞬间被全数抽走了什么。
府兵下手的狠,李拓眼圈一下青紫,头上的血流下来,滴到土里。
“师父?”殷景山嫌恶地把话重新道了一遍,然后一脚踩着他的头,把他往土里碾,“我如今敢烧了这学宫,敢公然将谢氏的脸面踩在脚下,就是多亏了我的好师父啊。”
“还好他早早抱病而终,不然他那副酸腐的臭样子还不知道要阻碍我几年!”
殷景山将李拓踹到一边,由府兵牢牢钳制,接着把袖袍一挥,大摇大摆地走进被猎猎烈火吞噬的学宫。
“终于,袁宇!我的好兄长!我做到了!你看到了吗,你这样处处想着别人的伪善之人不得超生,而我这样无恶不作的人却能风光无限!”
殷景山笑声一阵比一阵阴狠,他看着房梁塌下来砸起来的火星子,热烫的风卷过这熟悉之地的每一处,他清晰记得第一次他的好大哥袁宇是怎么在连廊下安慰他的,也清晰记得他是怎样把招式一遍一遍拆解,细细讲给他听的。
但一个永远学不会,一个却永远一骑绝尘。
这样的分享、交心,在他眼里却是明晃晃的显摆。
殷景山看着面前的这场大火,将心中滚烫的恨意都笑出来,他这些年来,从疑惑、不解、压抑到疯狂、执拗,今日,是他第一次笑的如此酣畅,如此痛快。
没有谁会永远赢的,一骑绝尘就是个笑话,你袁宇是,他谢荣渊也是。
“或许我会不一样的,我会证明。”殷景山把笑出的泪抹了,又换回那副阴沉、不怒自威的神色,“我会证明。”
很想进去暴打殷景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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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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