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甚无本买卖……。”
易矗惊魂未定,方站起身,又悻悻落座,“没你这么算的。”
“过去您买我卖,您说是下官身在那地,便只能怨怪老天,不能怨怪旁人。下官觉得这话甚有道理。那您当初来光顾下官生意,姑且算个知遇之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大人的这条命就算是与过往抵消了。至于——”
文竹抬眸一笑,眉眼殊艳得惊心动魄,“至于到底是谁个要杀大人,往后大人还会遭遇多少暗杀,甚至是明面上的构陷,那便也不关下官的事了。”
说着话,文竹便作势要起身离开。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
经此提醒,易矗恍然记起这些时日遇到的一些异事,逛外宅差点摔进池塘,街上落轿遇上疯马横冲直撞,就连适才进楼亦有重物从天而降……
易矗越想越心惊胆战,见文竹留下,方腰腿一软,瘫回了座上,颤声问道:“我一向与人为善,是、是谁要取我性命?”
文竹瞥他一眼,但笑不语。
失了方寸的易大人惶然,半晌定神,是了,前时才提到那日宴上,东宫已经看出他眼神有异……怪只怪自个被色迷了心窍管不住脸上这对招子……
纵然东宫不屑于这些琐事,一时被眼前这妖精巧言令色糊弄了过去,但李博镰那惯会逢迎的老货怎会看不出来?若是那老货觉得自个妨碍了他卖子求荣的青云路,遂连下杀手也未可知……
桌上茶水凉透的时候,贪生怕死之徒便也下了决心。
人走后,文竹叫了壶新茶,特意交代了店家,毋需甚名贵香茗,泡上碾碎的莲心两钱即可。
而后独坐,敛尽情绪,不见前时的言笑晏晏,一动不动,整个躯干僵硬得犹如失了魂的木偶一般。
方才一直压抑着的厌恨,嫌恶,自我鄙弃都在此时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所幸那盏苦得透彻五内的茶饮来得及时,适时将那于肺腑翻腾至喉间的恶心强行压了下去。
多思了无益,不如谋定而动,先下手为强!
若是因着一次失败就心灰意冷,束手待毙,那才是真的到了穷途末路……
文竹的手还在发抖,眸中的茫然却慢慢转变成了狠戾。
月下宫檐西。
司马德在东宫偏殿干坐了一整夜,听手下那些没用的东西来回禀报些鸡毛蒜皮,本就烦躁至极,偏生命人去把他那心尖儿上的小玩意儿提溜到跟前儿伺候的时候还受了阻,更是心头怄火。
什么叫下了宫钥便不能再开宫门?
这东宫之主做得还没在宫外的时候痛快!
那些个蠢东西也是一个比一个废物,都顶着猪脑袋不知变通,除却了宫门,难道就没别的道走?!
至于——
司马德抬眸,视线落在案上的一盆文竹盆栽上。
竹骨荏弱,却生外枝,稍见风吹,那些外向的枝条便挣扎抖动着往外伸展……
“孤若不允,谁还敢来救你不成?”
司马德烦怒道,长臂一伸,将那盆文竹捞到怀中,愣是将其外延的枝叶都揪秃了才放过,“物似主人形,一身反骨,总得教你知道,惹恼了孤的下场!”
旁侧侍立的小黄门在太子进殿后便乖觉得静若摆设,这时也忍不住余光偷觑,心里打鼓,白日里还见殿下端着那物什爱不释手呢,这会子又是在指着它骂着谁?
“你在看甚?”
阴森森的话音飘来。
小黄门佝偻着身子,大脑一片空白,骇得几乎要把头埋进裤.裆里,他张了张嘴,“奴……”然一开口,就知道坏了。
“来人,拖下去剜眼,打死!”
轻飘飘地下了口谕。
索命的恶鬼杀星出完了闲气,可怜的小黄门到死都还在回忆是不是自个儿真的无意中抬了头犯了宫禁惹了主子的忌讳。
若是文竹在此,倒是心里有底,左不过是自恃化龙便无所畏惧的孽畜没被顺好毛,便寻隙滋事随意挑了个替死鬼出气罢了。
至于文竹会不会对此心存愧疚,只能说,他若知道这事儿,那张色若春华的面上大抵会浮现出一抹冷笑:强权之下,皆是蝼蚁,冤有头债有主,他凭什么无端端地就要因那祸害背上一笔孽债?
随着一声口塞都堵不住的惨叫穿破东宫天穹,朝阳的第一缕旭光落在了翰林院墙上。
日出翰林东。
翰林院因除却修书撰史,还有起草诏书,为皇室成员侍读讲学的职责,故设在禁中,靠近内宫。
自琼林宴后封官,任职编修的文竹还未来过翰林院点卯,但因他还身兼东宫行走一职,东宫那边儿又事先递过话来,遂明面上倒是无甚可指摘之处。
私底下翰林院那帮堪比御史台的清高硬骨头们如何作想,怎么议论,那却是连皇帝老儿大多时候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妄加评判的。何论东宫。
于是,待旷班了半月了文竹这日早早来到翰林应卯的时候,自是被颇有才华的同侪们当面引经据典地冷嘲了一通。
幸而文竹并非真是传言那般面上锦绣腹内草莽,不然真对上那些旁征博引、明褒实贬的艰涩酸腐之词,懵懂间有个半句差错,稍一露怯出相,怕是前朝方散会,这儿闹出的闲散笑话就能传遍内外廷。
然言语来回间,在文竹几番不卑不亢地回敬后,在场的诸人眼见为实耳听非虚,亲身验证传言不可尽信后,倒是有些羞惭。常年跟经卷文书打交道的学究们自是脸皮薄,于是他们交头接耳讷讷半晌,就涨红了脸各司其职去了。
被晾在原地的文竹眨了眨眼,唇角的笑弧不变,道:“借问诸位大人,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前时头个出言讥嘲文竹的也是名编修,名唤袁融。这时他颊上尚有残红,环顾了下听了文竹询问便赶忙做出忙碌样子的周遭,又是第一个应声回话:“几位学士大人在内廷侍讲,一般得等到晌午后才回。咱们编修有诰敕起草、经筵侍讲、史书纂修的职责,前二者多是听上意安排,一年也没个几回,因而平日主要便是修史……”
袁融讲得耐心,文竹也听得细致,即便这些他早已知晓面上也不露分毫,直到袁融讲到了他问话的由头,最在意的部分——
“……顾修撰今日也随学士们入内廷讲学去了,待他回来,便由他领着我们修订《大商文典》……”
哦,原来顾宗尧没在这儿,是去侍讲去了,并非是因着些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的事才没能出现……
文竹轻吁了口气,因进门以来就没见着顾宗尧而空悬的心落回了原处,这才微微一笑,抱拳拱手结束了对话:“承蒙袁编修告知,不胜感激。”
袁融被那笑晃了下心神,片晌方捂着胸口喃喃道:“文编修不必客气,你若有心记某这份好,往后就莫要再对着莫这般笑了,咱们将来的共事的时日长久,可经不住……”
见文竹笑容渐淡,袁融反应过来,忙轻拍了下自个的嘴,“对不住,又口无遮拦了。”却是顺带着将前时未出口的那番歉意一并表示了。
文竹垂下眼皮,强按下因那番话而不由生出的厌恶之感道:“袁编修风趣,不妨事。”
文竹:讨厌好色之徒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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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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