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时孟站起身,令自个的两个女婢开路,一路送到门外,瞧着晚柠上车,这才转身回府。话说那晚柠回了府,原算着日头想回请时孟番,偏遇上件事,这事说好又坏,说坏又好。
一日,刑部尚书周间周尚书来了京兆府,他坐于花厅,抚三寸长须,“苏府尹,我这有桩大案,襄州襄阳县死了六人,皆是被割喉挖心,死相凄惨。底下州府实是破不了,便上报刑部,偏刑部有件圣上亲**代的案子,暂虽不宜透露,却是腾不开手,不知苏府尹可愿一接。”
京兆府只管京都及其辖下二十三县,其余州府若有嫌犯问斩,或有悬案未破,需得上报于刑部所晓。管辖之大可想而知,因而刑部人手多有不足,常年有旧案未破,若案件紧急亦或会移交大理寺、京兆府之类官署。
今儿周尚书选了京兆府,无疑不是想送苏离个顺水人情。苏离受宠众人皆知,不仅弱冠之年高居三品大员,圣上又把整个京畿道名下六州五十四县全划于京兆府麾下,引得朝野震动,数位谏官连劝诫了一月有余,素来善于纳谏的圣上竟坚持不改。自此之后,众人明了苏离圣眷浓厚,不轻易得罪。烈火烹油,苏离却也得罪了谏官,尤是那尚书左丞季安,季静行。
“周尚书言重,下官自是愿意。”苏离心头清楚周尚书此举意味是送他分功绩,全看他有无能力接。苏离是有些许傲气,当是想着一试,纵是不成,于他尚无损失。
这一应,便一锤敲定,周尚书走后苏离随即上了折子,当今无可无不可的许了。那他必是要去的,他一去,谢羽就需留下,谢羽倒是无谓,“正好多陪妻儿些日头,这若是走了,回来献儿都不认得我了。”
他成亲四年,终在半载前得了长子,正是注重的时候,恨不能常常见着妻儿,且不提要个位高的坐镇京兆府,便是不用,他亦不欲离去。
谢羽这儿好办,余下的则难办的多,晚柠是十分愿意去,踌躇不知怎开口,时孟瞧出了她心思,当机立断为她夺了个机会,又振振有词说要照顾晚柠一起去。张泽哪肯高兴,言时孟去了不知谁照顾谁,气得时孟与他打了起来。
无奈,苏离让着二人抓阄,谁抽到带字的谁便去,倒是时孟好运些得了这机会。又思及毕逸淳家中之事,他点了柳修一道,将毕逸淳留了下来。因百里钧年岁高,想着确是用不着他,将他也留了下。
这里头纷纷扰扰晚柠不大清楚,她得了机会是兴冲冲让雪柳珠云打点些轻便衣物,极期待瞧瞧外头风景,这襄州说不远亦不近,风土人情自是与京都不同,她可能好生见识番了。
杨氏知后连带了人来数落晚柠,“你去京兆府我管不得,今又去那襄州,繁繁杂杂一堆人,你这名声要还不要。这又临近年关,你不及时归来,他人问起,你让我如何言说,旁的不提,你外祖来了总不能哄人家的。”
“阿娘,外祖那消息灵着呢,怎会不知。明儿到了年关,我定是快马加鞭赶回京来,误不了事的。阿娘,江山广大,你可忍心女儿困于这小小四方天,见不着外头广阔?”晚柠说的可怜,又有王祁郑氏等人放纵,杨氏只得点头应是。晚柠又写了书信给胧烟韦若,叙述番自个儿行止,托其照顾水月轩。
打扫安置好,静静一等便到了十二这日,旁得官府出门定是车马辐辏,架肩击毂,一色仪仗物设俱全。偏生苏离性情古怪,最是不喜这儿虚头巴脑的,一人一马,加些许衙役捕快,便往襄州去。
紧赶慢赶,几日功夫就赶到了襄州,那会儿已然是傍晚时分。这襄州是个好地界,城北靠山,风光旖旎,城西靠河,花木葱茏,城中富庶,繁华非凡,一入襄州,晚柠左顾右盼,旅途劳累顿消,心道莫怪时孟张泽抢这机会,实是一方水土一方人,这里景致真当与京都不同。
晚柠在那赏城中景致,不知自个儿也成了旁人眼中之景。他们几位皆是极标致俊俏的人物,一身骑装又是那般气度高华,形容富贵,纵是轻装而行,仍是前后呼应,衙役相伴,行在路上引了无数目光。只这一路上,晚柠唯顾赏景,并不多作搭理。
行至府衙,早有听了消息来迎接的衙役府官,见着众人不由将信将疑,那百姓看苏离等人已算威势赫赫,瞧多了世家出行的别驾长史却觉寒酸。无众多护卫车轿便罢了,前后仪仗也不见,苏离连紫袍都未曾着。好在行止不俗,衣衫虽不为官服,仍是暗藏用心的,倒不至被赶了出去。
众人也已习惯官差怀疑,取出文书官印来以示身份,一确定身份,长史赶忙恭敬引众人入府中。襄州乃为中州,刺史为正四品官,虽比苏离略逊一筹,却不至亲于外出迎接,而在正堂等候。
襄州刺史姓郑,原与晚柠祖母郑氏有那么点子关系,关系稍远,晚柠一时不曾想起,只是悄抬头打量郑刺史,倒是个温和清癯的老人。先是相互拜见了番,又小宴宾客接风洗尘,将着刺史府官员皆过了过眼,这才提起正事。
郑刺史令人捧来卷宗,细细交代道,“第一起案子乃三月之前,死得是个铁匠,性子暴虐,襄阳县县令原以是甚么人寻仇所致,只让衙役探查。不料几日功夫又死了个,是个裁缝,这才知事不小,偏查了一月都查不出,又死了两人。无奈上报州府,下官同派了人去查访了半月有余,只找了这些线索。”
谈道此,郑刺史抚须长叹,“下官本欲再细查而下,那贼人屡次犯案,昨儿死了第七个,还找至了襄阳杜氏头上,杀了杜氏小郎君。杜氏人马日日来闹,下官实是没法子,找不出凶犯来,这才上报刑部。”
苏离翻着卷宗,略略过了眼,察觉这上头所记得被杀之人虽年岁大小个不同。可有一件,这生辰八字竟是一致的。不禁沉吟一二,询问道,“这几人都是同辰同时所生,可有什么门道?”
“哪有什么门道,下官曾疑心是什么巫蛊之术,查阅书籍却是不见。论巧,实是太巧;论其他偏找不着,下官正疑着呢。”郑刺史回道,他是世家出身,可他这支早是没落,对许多东西是一知半解。今已成四品大员,因自个不屑鬼神,哪里愿意去瞧那些东西,不若多读些字画文章方是正道。
看出郑刺史眼中不屑,苏离合上卷宗,不再多言而是道,“这卷宗可否多予我几份回去细看?”
郑刺史自是答应,苏离又见天色已暗,便取了三份卷宗回驿馆。一份给柳修,另一份则予了晚柠,她和时孟住一块儿,以防危险。三人挑灯夜读,将着卷宗来回看了几遍,心里方有了些数。反是时孟在那儿默默擦剑,偶跟晚柠交换想法,至晚柠看完方要她讲下大概与自个儿听。
一夜未曾安眠,隔天用早膳时晚柠不大有胃口,就吃了半碗杏仁粥。脑中正想着卷宗,随即听苏离提起此事,“这些子死者,除了同辰同时外并无一致,身家富贵、模样学识大为不同。想来须从这儿查探,水衡,你可认得襄州世家之人?”
晚柠思忖片刻道,“我有个远房姑妈嫁至襄阳席氏。”
“世家爱道,你往那几处走动走动,探听下有无类似邪术记载。这卷宗上语,想来你也记牢了。”见晚柠点头应是,苏离继续道,“十一,你跟着去,不用入世家门,就在周遭打听下,看看此地百姓是如何说的。”
“我与柳修去襄阳县瞧瞧。”襄阳县正在这襄州内,骑马不过半个时辰足矣,“见见那些苦主,虽说卷宗上记得清楚,终是要亲自问问方能心头有数。若天色晚了,便睡在县衙,明儿再回来。”
“府尹放心,交给我吧。”时孟拱手道。
再交代了番,苏离方与柳修离去,时孟原想马上动身,晚柠却是拦住了她,言不合规矩。她先写了拜帖,让驿馆下人送至席家,又差人备了拜礼,待这些处理好一转,晚柠已换了身衣裳。初时为方便,晚柠穿得是身胡服男装,现则内里是浅黄绣金丝云纹锦缎袄裙,外着月白绣银丝纱衣,又披淡青竹叶纹氅衣,腰束条玄青玉带,头梳一简单髻发,插了枝玉兰珠花,耳垂处坠着红玛瑙,衬得肤色白皙。
这般打扮瞧着清新脱俗,又隐现富贵,不至失了礼。虽少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态,多了几分洒脱,可仍能察觉那股子书香气,任谁都怀疑不得晚柠身份,她自是世家熏陶教养出的贵女。
取来帷帽,晚柠瞧向时孟,“十一,你与我坐马车,或是骑马?”
“骑马。”时孟斩钉截铁道,见晚柠慢悠悠戴好帷帽,上了马车,心下嘀咕,“世家规矩着实多。”
虽时间仓促,规矩是一点不错,到了席家,早有十来个下人在外头等着。时孟不耐与他们交谈,护送晚柠入了席家后,便策马离去,走前向晚柠道,“我最迟未时就来寻你,你也莫要太晚。”
晚柠答应,入了席家,随着下人几转后进入正方,只见五六个女婢簇着位平和妇人迎上来,晚柠便知是那远房姑妈,盈盈一拜,礼未曾行完被妇人止住,上下打量晚柠,见晚柠仪容不俗,实是上等人物,不由赞道,“不愧是我那兄长熏陶出的人,比起九天仙子也是不差的。”
“姑妈夸奖过了。”晚柠微微垂首,脸颊飞起一抹红晕,“此次晚柠失礼前来,是有一事所求。”
说着晚柠从腰间解下京兆府令牌,递与王氏,“我因故随京兆府府尹到襄州,苏府尹为案而来,晓得姑妈在此,想托姑妈开下书房,查阅一二道法经书,以求线索。”
接过令牌,王氏细细一看,以她见识心觉这是真物,沉吟半晌后道,“我需问下郎君。”说着忙让下人上茶,自己亲自往了书房。
晚柠边吃着茶,边思量王氏消息,因是远房姑妈,她未曾见过,倒偶听阿娘提起。这姑妈嫁与的席郎君算不得上进,本事平平,靠祖荫捐了个小官,十多年只升一级,今是个七品小官,好在于族地任职,也是清闲平安。
胡思乱想一通,见王氏翩然而回,将令牌还与晚柠,“郎君同意了,我领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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