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晚柠多说,崔朔苏离也是有数,点头应下后离去。翌日一早崔朔直是拜访了卢刺史,也正如崔朔所料,为世家子的卢刺史比旁人更知局势,未尝不知上极教危险,无需他多做言语,便已晓得他之想法,爽快应允。
得邢州刺史允许调兵后苏离崔朔也没耽误,当即领人前往长乐观,彼时早已巳时,有无数信徒在其听经。这些信徒极为虔诚,见着衙役士兵也无惧,更不曾闪躲,反是拦住他们去路,甚至对抗,不叫这些兵卒污了圣地。
苏离带人抵达之际,信徒仍旧围堵,不让他们入内,衙役士兵怕伤了百姓多有束手,崔朔见此,不禁皱紧眉头。这些百姓堵在此处,宁愿以命相搏护得上极教安全,非能轻易驱赶,动手怕误伤他人,不动,却叫上极教更容易藏匿起来,实是两难。
比之崔朔为难,苏离策马上前,抬起右臂,“我等奉命缉拿凶徒,闲杂人等速速避开!”
“休要放肆,竟敢擅闯天尊圣地!”有信徒大吼,听得苏离眼眸更是冷凝,抬头就见有道士出来,其有位更是熟悉,不由勾唇嗤笑,直是搭弓射箭,一箭射向其臂膀。那道士猝不及防之下,竟未曾来得及躲闪,左臂被箭矢贯穿,登时鲜血淋漓。
见了血,那些信徒方知惊慌,苏离扬起弓箭,“我等奉命缉拿凶徒,倘若上极教并无不妥,自不会有所处置!”说话之时,手指一松,弓弦嗡鸣作响,更叫众信徒呆愣。
崔朔趁此时机,下令先将未曾回神的信徒团团围住,后方命人捉拿济德真人及其弟子。这本为重中之重,偏在此处出了纰漏,济德真人早是不见,多年敛来的财宝金银,更是一件都寻不着,独留下些弟子道士。
这等情况,莫说苏离,便是崔朔都极为不虞,直是命人戒严城门,小心搜查进出人员,并发出海捕公文,欲捉拿济德。然一连多日,直至苏离等人离开邢州,都不曾寻着济德踪迹。
所说如此,济德逃离却是敲定长乐观罪名——倘若无事,何须逃离。而那被苏离一箭射伤的道士,难以得到补偿,因他乃济德真人弟子,曾是杀了名欲证清白的医匠,有人见着他推人入水一幕,只不知他是何人,恐惹祸事,方不敢声张。
且虽没了诸多金银,济德真人留下账目亦是极多的,崔朔连花好几个时辰,才将将理清,寻着曹家案凶犯。将余下案子交予卢刺史,领了人证就往曹家前去,此时已到次日,长乐观之事传遍钜鹿,引得不知多少人拥挤衙前。致使苏离等人消息闭塞,不知曹家又是出事。
话还需从昨儿说起,晚柠早早去到曹家,因此处行动危险,除张泽外都至长乐观捉拿案犯,幸是平日苏离等人亦不常见踪影,便瞒了下来。而曹安不明缘由,有心讨好,膳食每日都极丰盛,今日同不例外,更因有晚柠这女子在,关了多日禁闭之云滟,亦是出现,好生招待贵客。只晚柠心思烦乱,胃口全失,吃了半碗就搁下筷箸。
曹安原还略有担忧招待不周,只很快他便别无多想,就见云滟浅尝了几口面前汤食,忽得脸色骤变,捂嘴呕出大量鲜血,霎时染红了衣衫。这幕唬得曹安魂飞魄散,忙命人请医匠来。好一阵兵荒马乱后,曹安又不由想到宋娘子等人死前模样,与苏离所说之事,眼神冷凌凌瞧向绿绮。
绿绮原是惊慌失措,局促不安,然曹安连辩解之机都不曾给她,眼见云滟昏沉不醒。更是笃定动手之人,乃绿绮,直命人将她捆绑起来,关进柴房看押,待审问过再做处置。
这番变故太过突兀,绿绮一时吓懵,待回神之时,只觉四周皆是冰凉彻骨,仿佛身处炼狱。绿绮心中害怕,挣扎哭喊着求饶,“郎君,郎君……你不能这般,我随你近二载,你信一信我……”
曹安哪里肯听,直是喝令堵嘴,拖走。绿绮挣扎不成,终于绝望,被人拉下去,只剩凄厉惨叫传来。云滟吐血后昏迷不醒,纵是苏离崔朔等人来到之时,都不曾醒来,众多医匠皆束手无策,道准备后事。
曹安闻言,心底升起浓烈怒意,顾不得事情未定,提了鞭子就入柴房逼问绿绮,要她交出解药。一通打骂之后,绿绮早已奄奄一息,哭哭啼啼反复道自己没做。她嗓音嘶哑,不比往常清脆,反倒粗嘎难听,叫曹安更为怒火中烧,抽打越发狠辣。
绿绮疼痛难忍,终是承受不住晕厥过去,曹安方要命人泼醒再问,就有侍从匆匆入内,低声禀报,“阿郎,苏郎君与崔郎君来了,就在门口候着,说有法子救云娘子。”
曹安闻言,收了鞭子,立刻转换脸色,亲自迎了去。以苏离崔朔权势,纵无解药他亦是得小心对待,何况二人可救云滟。来到外头,果见崔朔与苏离立在院门口,不知说些甚么。
见他前来,苏离崔朔停下话语,轻慢一扫,曹安虽是尽力展笑,然眉梢眼角阴郁,便猜出几分。崔朔道,“曹郎君,府上之事我等也已听闻。无需担忧,长乐观拿下,在其中寻着了解药,定可救治云娘子!”
“如此就劳烦崔郎君费心了。”听罢此言,曹安心中稍微踏实,仍是略显疲惫,勉强挤出抹笑容,旋即转身入房,吩咐下人准备热水。而崔朔也将解药交予下人煎服,苏离则审视周遭,最后落在云滟身上,眉间蹙起深痕。
云滟身形纤细瘦弱,躺在床榻之上,苍白面容,双目紧闭,额角青筋浮现,显是承受巨痛,面部表情扭曲狰狞。不知过了几时,药终是煎服好,女婢喂食云滟饮下。
云滟呼吸逐渐均匀绵长,面色虽仍苍白也略有恢复,总算脱离危险,却仍旧不醒。曹安见她无恙,悬着的心终是放下,然见云滟未醒,不由挂了些许愁绪,守着云滟,直至丑时,云滟方幽幽睁开眼,见着曹安,不免虚弱唤他:“郎、郎君……”
曹安听得她唤,欣喜异常,握住云滟双手,低喃,“滟儿,你总算醒了!”又叫医匠前来看过,确认没甚大碍,才安心许多,用缓和口吻道,“滟儿,你这次当真吓坏了我,幸是没事,亏得苏郎君几人……”
“郎君,妾身……”云滟虚弱开口,眼圈泛红,似是委屈。曹安见她如此,顿觉心疼,将人搂入怀中,“莫怕,莫怕,我陪着你呢!”
二人紧抱在一起,说了些许私房话,又谈论起此次事端,云滟听完曹安诉说,未曾表态,一副任凭曹安做主模样,曹安更为心疼,好生一阵哄。然云滟毕竟受了折磨,身子虚弱,饮了碗滋补汤品后目露困倦,曹安原是欲叫她歇息,偏这时苏离让人传话,要见云滟一见。
曹安虽是心疼云滟,却不好驳了苏离颜面,正为难犹疑,就见云滟扶着床沿起身,柔声应答,“既苏郎君所言,那我们且过去。只妾身如今身体虚乏,恐会失了礼仪。”
“苏郎君并非斤斤计较之人!”曹安温声劝慰,伸手揽过云滟腰肢,“且莫胡思乱想。你我夫妻二人,何必拘泥?”
云滟垂眸,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乖巧点头,跟在曹安身侧,步履蹒跚朝内室去了。厅堂内,苏离坐在窗边软椅上,背脊挺直,手指捻弄着茶盏杯盖,姿势悠闲,神色淡漠,周围零零散散坐着几人,见二人相携而来,俱是颔首示意。曹安扶着云滟入座,又替她理了理衣角,瞧着极为贴心。
“见过诸位郎君姑娘……”云滟强撑着向苏离等人问安,只她身子实是差,话未说完,又咳嗽两声,一缕殷红自唇边渗出。曹安忙取巾帕替她拭去,心疼得很。云滟垂首,眼波流转,带了几丝娇羞,低低说了句,“妾身无妨。”
晚柠挑眉瞧向苏离,她原是欲劝苏离晚些召人来,然崔朔亦是坚持,她就知其中疑虑颇多,非面上所见,故而默不作声。遂见得苏离一双眸子寒冽慑人,不曾看云滟一眼,“曹郎君,我等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先前之案,其中问题极多,我还想请云娘子解惑,昨儿之事到底如何!”
声音极冷硬,隐约透出几分杀气,晚柠顿感诧异,心底暗自琢磨。苏离严苛不假,却不轻易迁怒旁人,如今云滟面上瞧着不过是孱弱美貌的受害之人,他应是小心应对,怎地态度如此恶劣。
云滟抬起眼帘,眼尾晕染一片薄雾,柔美面庞楚楚可怜,“回苏郎君,我原记不大清,如今仔细回忆,与往日不大形似处是喝了碗六妹妹递来汤品,方感心口疼痛,再后就晕厥过去,不知世事了……”
云滟话未说完,便被曹安截断。曹安盯着苏离,神色凝重,“如今瞧来,多是绿绮所为,苏郎君、崔郎君,若要抓捕人犯,还请随意。可我娘子身子虚弱,不宜操劳,望苏郎君海涵。”
曹安头次说她是他妻,云滟满心欢喜,脸颊涨得绯红,含情脉脉瞥向曹安,目光缱绻缠绵。只余光瞥见苏离神色平静,面上还露有丝嘲讽,顿时惊惶收敛,猜测苏离到底知晓甚么。只她没想到,苏离未曾行动,反是崔朔率先发难,“这里头事还未说清,曹郎君这番言语,太过笃定了些……”
说着,就叫人领来柴房里头的绿绮,绿绮伤痕累累,多条鞭痕遍布全身,触目惊心,整个人呈现狼狈之状,见着云滟,眼泪簌簌落下,跪倒在地,“婢子冤枉,婢子什么都不知道,并非婢子所做!”
不比方才,绿绮再不敢自称我,反用婢子这样卑贱称呼,且是梨花带雨般哭求看向曹安,妄图求得他丝怜惜。只她现今衣衫褴褛,面上血污斑斑,哪里有半分往日艳丽风情,更无法博得男子半分怜爱?尤是旁儿,还有一云滟对比,云滟说是身子虚弱,却显她娇弱惹人疼惜,加之其精致妩媚,肤色白皙细腻,宛如羊脂玉雕成。绿绮此刻形象凄惨狼狈,云滟则娇滴滴惹人怜惜。
曹安皱眉避开绿绮眼神,对上云滟盈盈水眸,心中一颤,感叹这才是他之娘子,忙将人拥进怀里,轻拍安抚。眼神一转,直是呵斥绿绮,“闭嘴,此事证据确凿,不是你又是何人!我真真是瞎了眼,竟是叫你这等毒妇入门!”
绿绮闻言大恸,泣不成声,只伏在地上磕头,“婢子冤枉!婢子真是冤枉!”
时孟见着绿绮模样,本就心怀不忍,正欲开口,就感衣袖轻拽,转头对上晚柠,晚柠神色微妙,淡淡摇头,时孟不由打消念头。晚柠方是看向堂前闹剧,无论谁对谁错,这曹安属实不是可托付终身之人,不知为何,有人会为他铸下大错。
晚柠早是看出,动手之人深爱曹安,因而谋划近日一切,然要晚柠来说,当真不值,为这般个贪花好色的男子。轻轻拨弄茶盏,晚柠漫不经心瞥向崔朔,何况此等事情并非谋划的完美无缺,他们怕是胸有成竹,不急于一时,才冷眼旁观这场笑闹。
这念头刚一出来,便听崔朔淡淡开腔,声音清越,“话说如此,我等倒是略有拙见,与曹郎君不同,不知曹郎君可否一听?”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