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璋被选为公主伴读的消息，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在孟家后宅激起了层层涟漪。
这消息先传到了玉溪堂，颜夫人正对着账本核对着夏日用冰的份例，听闻此事，指尖一颤，朱笔在账册上洇开了一团红晕。
“怎么定的是五丫头？”颜双仪实在想不明白，“老太太当初递进宫的名帖，只有二姑娘和六姑娘的，怎么能是她？”
暮秋赶紧回道：“千真万确，太太，是宫里直接来的旨意。”
颜夫人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她所在的玉溪堂与邵姨娘的关山苑同在一个五进大院内，虽各有门户，但丫鬟婆子走动频繁，消息传递极快，基本毫无秘密可言。她这里还没理清头绪，想必那边关山苑早已得了信儿。一想到邵筝儿此刻不知是何等嘴脸，颜夫人便觉一口气堵在胸口，当即也顾不上许多，带着暮秋便往老太太的云远斋去，要问个明白。
刚出院门，绕过影壁，便见那株老垂柳下正在战术性乘凉的邵筝儿。
蝉声嘶鸣，日头白花花地晃眼，邵姨娘一身浅碧色夏衫，倒是显得格外清凉。
两人目光一碰，心下都已了然。这对斗了十年的宿敌，此刻竟同是输家，滋味着实微妙。
颜夫人一贯瞧不上邵姨娘那副矫揉造作的模样，若在平日，少不得要刺上两句，今日却因心中有事，只黑着脸冷哼一声，要走，却被邵姨娘先奚落了。
邵姨娘声音温温柔柔，像掺了蜜的冰水：“太太这是急着去给五姑娘道喜吗？入宫伴读规矩大，是该请太太多多教导才是。”
颜夫人心头火起，自己还没寻她晦气，她倒先来触霉头？她不禁黑脸道：“与你有什么相关，也配你来多嘴！”
邵姨娘笑道：“太太可是忘了，此时自然与我相关。当初孟家递出去两份名帖，一份二姑娘的，一份六姑娘的，此事我也一直惦着呢，无论是二姑娘还是六姑娘中的哪一个，我都替太太开心。只是最后居然定的是五姑娘，难道太太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当然奇怪。颜夫人就是太奇怪了，才一盏茶的时间都等不了，这就要去老太太那里找个明白的。但是经邵筝儿这么一说，颜夫人反倒拿起了主母的架子，慷慨道：“五丫头是嫡长女，名正言顺，有何奇怪？难道选庶出或次女才不奇怪？”
她刻意将重音落在“庶出”二字上。
邵姨娘恍若未闻，轻轻摇着团扇：“太太心胸开阔，是妾身多虑了。只是想着六姑娘规矩那样好也落选了，真是可惜。可见这眼缘机缘的事，终究不是光守着规矩就成的。”她语气惋惜，字字却都像针，扎在颜夫人心头。
颜夫人最恨她这副故作姿态的模样，恨不得立时给她一耳光，叫她知道什么是刚正。暮秋在一旁看得心惊，连忙悄悄拉了她的衣袖，低声道：“太太，正事要紧，莫中了激将法。”
颜夫人深吸一口气，将火气压下，斥道：“瞧你这幅狐媚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藏着什么坏心思，你站在这儿，不就是等着老爷回来吹风，指望让你的女儿入宫吗？我告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宫里的旨意已下，选的是嫡女，与你那庶出的有何相干？丢人现眼！”
说罢，不再给邵姨娘开口的机会，拂袖便走。
邵筝儿温柔的声音还是悠悠传了过来：“我却要说无论嫡庶，宫里横竖要的是长女呢。夫人慢走，天热，当心中了暑气。”
这话如同浇在火上的油，颜夫人身形一晃，险些气晕，幸得暮秋死死扶住。
“太太息怒！万不可中了她的计！她就是想让您失了方寸，在老太太面前失仪！”暮秋死命劝她，“此事关键还在老太太，只有老太太能在皇后面前说得上话。邵姨娘就算哄了老爷，最终还得看老太太的意思。”
颜夫人能求助的也只有老太太。她是坚定的“老太太派”，深信唯有婆婆才能镇宅安家；而邵筝儿自兴州起就吃到了没有当家主母的甜头，一心只系在孟肇戎身上。两人道不同，所求各异，倒也在这后宅中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颜双仪和邵筝儿所求不同、所谋不同，总归是求仁得仁，孟肇戎看不上颜双仪，孟老太太也瞧不上邵筝儿，两边打起擂台来，倒还蛮精彩。
颜双仪抱着必胜的心态去了云远斋，可是事实情况与她预料的大相径庭。
孟老太太似乎并不在意去的是谁，只道是孟家的荣耀，谁去她都高兴，还叮嘱颜夫人最近要盯紧宁璋，之前派到隐州教她规矩的沈嬷嬷还是要用起来，临时抱佛脚也得抱一抱。
颜夫人几次三番暗示宁璋规矩差、恐惹祸端，甚至点出未递名帖却中选恐有蹊跷，都被孟老太太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来。颜夫人这才明白，老太太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她憋着憋着一肚子气从云远斋出来，回到玉溪堂这一路，脸色都阴沉得能拧出水来。暮秋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大气不敢出。
一进房门，颜夫人便忍不住埋怨：“你说老太太这态度是什么意思？”
暮秋只敢赔笑，不敢说话。
颜双仪又道：“莫非……她是在等邵筝儿出手？她料定邵筝儿会去老爷跟前搬弄，到时候她再出面，既全了体面，又能顺水推舟把容姐儿推上去？”
暮秋沉吟片刻，谨慎地开口：“太太，奴婢愚见，恐怕……老太太并非此意。”
“那是为什么？”
“老太太执掌中馈几十年，最看重的还是孟家的脸面和长远利益。”暮秋声音压得更低，“二姑娘如今年岁也大了，老太太心里肯定清楚，二姑娘也不是上选。但是老太太毕竟是这一家子的主母，无论这几个姑娘是从哪儿出来，毕竟都是她的孙女不是。这名额是宫里钦定的，若我们家内部先闹起来，传到宫里成何体统？皇后娘娘会不会觉得孟家不识抬举，内帷不修？”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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