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够清楚,就差没明说“人五姑娘到底也是她的亲孙女,老太太凭啥要拼了老命把五姑娘拉下来,让六姑娘替上去?要替也是替二姑娘,既然二姑娘的条件堪忧,那她做什么还要拼这个命”,但这番话基本也写在暮秋的脸上了。
颜双仪听完,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了大半,她喃喃道:“是了……她虽不喜欢宁璋,却更不能得罪宫里,也不愿损了孟家的利益。就算是一根烂萝卜,只要宫里指定要它装点门面,她也会亲手把它擦得锃亮送上去……”
想通了这一层,她心里那股不甘和愤怒,渐渐被一种无力感所取代。在家族利益面前,个人的好恶和房中争斗,都得靠后。
她叹了口气,疲惫地摆摆手:“罢了,且看关山苑那边能唱出什么戏吧。你派人盯紧了,一有动静立刻回报。”
暮秋也算上道,立刻安排了眼线盯着关山苑的动静。
二老爷回来前的片刻,邵筝儿坐在树下纳凉,想着刚才颜夫人那火急火燎的模样,不禁泛起一丝冷笑,颜双仪越是沉不住气,就越容易出错。
正巧那会儿绛玉轩打发鹿鹿过来送点心,行礼后笑道:“二姑娘说今日天热,特意让送些清爽的点心来。姑娘还让带句话,说请姨娘安心,万事不必强求。”
容璋自然是信得过自己生母的手段的。在兴州那些年,邵姨娘独自应对风波,从未出过大纰漏,容璋虽觉母亲有些做法可更圆融,但心底是佩服的。只是自回昌安,孟老太太明显压制,邵姨娘几次应对失据,才落了下风。容璋素不喜掺和后宅争斗,但眼见母亲要行差踏错,少不得要提点一句。
这次就是容璋认为需要出手的时候。
毕竟入宫作伴读这件事,邵姨娘同她提过几次,每每提起都觉得胸有成竹。容璋却看得通透,此事强求不得。皇子伴读由圣心独断,讲究的是家世、品性、才学的平衡。而公主伴读则大不相同,公主本人的喜恶,分量极重。卫夫人与庄妃皆是前例,孟家门槛足够,她和令璋谁被选中都不算意外。可最终偏偏定了名帖都未递的宁璋,这只能说明——是灵丘公主亲自点了名。
想通此节,容璋立刻明白,此事争不得,亦不必争。既是公主属意,强扭的瓜不甜,反而容易惹祸上身。她当即让鹿鹿去传话,只求母亲稳住阵脚,莫要强出头。
邵姨娘何等伶俐,一听便懂,告诉鹿鹿放心。
于是邵姨娘还是像平常一样对孟肇戎嘘寒问暖,替他宽了外衣,打发了小丫鬟出去,亲自服侍他泡澡。孟肇戎是怕热的体质,兴州那边算是偏冷的地界,如今回了昌安,反而也不大适应这里的酷暑,每每散了衙都汗湿一身,邵姨娘便去寻了解暑的草药方子,在浴桶里放了菖蒲、佩兰和艾叶,能祛湿除热、利湿健脾。
孟肇戎泡过这些药草后,果觉身子爽利许多,于是整个夏日都习惯了先来邵筝儿处,用过膳再回书房。
邵姨娘伺候他泡澡的时候,照例讲了些内院趣事,又恰到好处提了一句宁璋的事:“想是大太太调教的好,五姑娘被皇后娘娘看中,选上了灵丘公主的伴读。咱们孟家如今,居然有三个公主伴读了,看谁还说咱们不算清流人家。”
“好。”孟肇戎坐在浴桶中闭目养神,慢悠悠道,“这是好事,是咱们家的脸面。只是小五规矩松散,还需夫人严加管教才好,莫要入了宫贻笑大方。”
邵姨娘道:“正是呢,二太太今儿也惦着这个事,生恐五姑娘的规矩不足,冲撞贵人。我却觉得,五姑娘像极了陆姐姐,陆姐姐初来昌安时,不也是格格不入么?可后来执掌军务,何等利落周全。五姑娘是陆姐姐的血脉,只要用心教导,定然是青出于蓝的。”
她说这话,也属实是睁着眼说瞎话了。
宁璋那规矩,七个嬷嬷教了十二年都教不会,与当年只是不熟悉京中习俗、实则律己极严的陆隐乔岂能同日而语?但她偏要提起陆隐乔,就是要勾起孟肇戎心中那点旧情与愧疚,让他想起发妻当年因“不合规矩”所受的委屈,从而下意识地认为,如今掌家的颜夫人与老太太,绝不会真心为陆氏的女儿打算。
孟肇戎的滋味很复杂。他心中虽然厌恶颜双仪的脾气,可却有着和颜双仪同样的担忧,宁璋这十二年的规矩,真是学的见了鬼了,若真全然为了孟家着想,他也知道宁璋绝非是个好的选择,可又为着那一丝恻隐之心……也不忍亲自断了她的念想。
很复杂,很犹豫,很痛苦,但这些话孟肇戎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放在心里,以及……表露在脸上。
他控制表情的能力确实一般,而邵姨娘读人表情的能力又确实强,只看他流露出的一丝犹豫,便知道自己这段话成了:孟肇戎一定明白宁璋绝非佳选,而又厌了颜双仪的居心,所以一旦颜双仪真能撬动宫里的意思,到时候孟肇戎一定会更加厌恶颜双仪,连带对令璋也没什么好气,但那时候孟肇戎必定会顺坡下驴,会坚定而愧疚地让他更放心的女儿顶上去。
真到了那时候,除了容璋,还能选谁呢。
邵姨娘身心愉悦,认真给孟肇戎擦洗完,又替他捏肩放松,并且“看出他不开心想要宽解”,又讲了些乐璋研究出来的消暑妙方。孟肇戎果然也愿意听,两人说了会话,便将此事的情绪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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