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与惠香揣着那包药粉回到青天外时，已是暮色四合。院里的小丫鬟们正忙着点灯，廊下挂起一盏盏绢纱灯笼，昏黄的光晕在夏夜的微风里轻轻摇曳。
两人做贼心虚，不敢直接回房，一前一后溜进耳房后头堆放杂物的窄巷里。
“这、这可如何是好……”惠香的声音带着哭腔，手心里的药包被她攥得死紧，“若是被人发现，咱们可是要被打死的！”
兰香年纪稍长，强自镇定道：“别怕，暮秋姑姑说了，这药不伤性命，只是让五姑娘病几日。做成了，咱们是二太太的功臣，做不成……”她咬了咬嘴唇，“最差也就是做不成而已。”
“可五姑娘的饮食一向是藏冬姐姐亲自打理，我们连边儿都沾不着……”惠香急得跺脚，“还有拾雾天天盯着咱们，哪有下手的机会？”
两人正说着，忽听得脚步声近，吓得连忙噤声。原来是两个小丫鬟提着水桶往外去了，嘴里还念叨着明日要给葡萄架浇水的事。
待脚步声远去，兰香才压低声音道：“入宫前夜必定忙乱，到时候见机行事。我去引开藏冬，你来下手。”
“那拾雾……”
“她虽是个眼尖的，难道还能十二个时辰不错眼地盯着？”兰香越琢磨，心里越定了些主意，“横竖还有半个月，且走一步看一步罢。”
这俩人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密谋早被屋顶上乘凉的将离听了个真切。
平日里将离常瞄着她们，一旦有个去往老太太、太太房里报信的，她兹当练轻功了，常猫在房顶上偷听些，左不过是告些小状，也没什么打紧。今日不同往常，将离见这两人回来的时候就鬼鬼祟祟的，便留了心。此刻听得这番谋划，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悄无声息地翻身下房，径自往正房去了。
正房里，宁璋正歪在临窗的榻上翻看一本游记，当归在一旁写药经。见将离进来，宁璋懒懒抬眼：“又听墙角去了？”
将离一脸得意相儿地掩上了门窗，将方才听的一五一十说了。
当归忍不住哂道：“怪道这几日两个人往外跑的那么勤，原来玉溪堂那边还打这个主意。”
宁璋搁下书，拿扇子不住地扇脑门：“还以为颜双仪刚正不阿，没想到她也玩这种手段。咱给她宣扬出去，把她这假面给揭穿了！”
当归故作神秘地摇了摇手，又摆起话本大家的谱：“她这形象深入人心，人人都信她不会这些手段，她这假面算计一次，也就不好用了。我倒觉得，也不一定真是颜夫人的计谋。你在孟家这成色……也不值得她将自己塑造十年的形象给破了，没准是暮秋瞒着她做的这事。那更简单了，真要东窗事发，把暮秋打发了，她没了左膀右臂，以后也难。”
“真要东窗事发……”宁璋品品这话，眉头拧了起来，“你还真打算让我配合着把这药吃了，就为了颜双仪？”
将离也点头道：“人家既然费心谋划，咱们总得给个登台唱戏的机会。”
当归道：“对，此事就等到她们下手的时候。若是此刻揭发，一则她可以大事化小，二则万一怀恨在心，在你入宫之前在做什么手段我们也难提防。横竖现在这手段我们已经知道了，只需要防备她们两个就行。”
“那就……将计就计。”宁璋眼中闪过狡黠的光，忽听得外头拾雾的声音："当归妹妹，大奶奶托人送了些新茶来，说是各院都有，给姑娘也尝尝。"
三人交换个眼色，当归忙应声出去。
宁璋压低声音对将离道：“明日你找个机会，让拾雾‘偶然’知道兰香她们两个的谋划。”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正是。”宁璋轻笑，“拾雾是老太太的人，既不想让我痛快，也不会让颜双仪痛快。有她盯着，那才好玩。”
将离无语点头，认为还是宁璋的点子更坏。
于是次日，再兰香和惠香又去耳房后头悄悄讲小话的时候，将离瞅准时机，故意拜托拾雾去耳房取绣线帮宁璋缝衣裳。
拾雾绕过回廊往耳房去，恰将兰香二人的密谋听了个真切。她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取了绣线离开，面上看不出半分异样。
此后数日，拾雾果然对兰香二人的举动格外留心。有时见她们行事慌张，险些露了马脚，她反倒会出面替她们遮掩。
这般几次三番，兰香二人反倒起了疑心。这日趁着拾雾在葡萄架下做针线，惠香试探着问道：“拾雾姐姐近日似乎格外关照我们？”
拾雾头也不抬，飞针走线：“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整日鬼鬼祟祟，当真以为旁人都是瞎子？”
兰香脸色一白：“你在说什么？你都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什么不重要。”拾雾抬起眼，目光锐利，“重要的是你们这般沉不住气，迟早要坏事。五姑娘虽不理事，可她身边那几位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那两个打陆家出来的，各个都有身手，若叫她们察觉，不必回禀上头，直接打发你们也是易如反掌。”
说罢，她收拾针线起身，临走前又淡淡道：“你们既决心做事，就该沉稳些。这般毛毛躁躁，反倒要连累旁人。”
这番话听得兰香二人心惊肉跳，当夜便悄悄禀报了暮秋。
暮秋沉吟一会儿，想清楚了，便松了口气：“这倒是好事。拾雾这态度，正说明老太太默许此事。你们只管放手去做，万事有我担着。”
有了这番话，兰香二人总算稍安心。只是她们不知，此刻正房内，宁璋正倚在窗边，望着院中长得正茂盛的葡萄藤，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将离从帘后转出来，低声道：“鱼已上钩。”
当归收拾着药篓，挑出了几个坏的药材在指尖把玩，亦轻笑道：“好戏才刚刚开场呢。”
月色渐浓，青天外的灯火次第熄灭，唯有正房的窗纸上，还映着三人低声密谈的身影。
院墙外，值夜的敲响三更的梆子，夜风拂过葡萄架，叶子沙沙作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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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有人出手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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