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和玉殊正拉扯在一起，先感到疼，嘴上倒吸了一口冷气，再一看，可不得了！她也耍起狠来，使出浑身力气把玉殊推倒在地，骂道：“好哇，你居然敢动手！搬不搬是主子说了算的，你居然跟我动手！”
桔梗发狠起来，跟乐璋不相上下，她先推倒玉殊，立刻又扑到她身上扭打。乐璋大声叫好，令璋却见不得玉殊这样被欺负，赶紧上前拉架，乐璋也过去拉偏架，还趁机给令璋揍了几下，令璋毫无招架之力，坐到一旁放声哭了起来。
沈嬷嬷这时方进门。
她耷拉个脸，神情严肃地盯着全场。
乐璋被她这架势唬了一下，停了停手，桔梗和玉殊也不敢扭打了，只有令璋还在一旁啜泣。宁璋还保持着在一旁托腮看好戏的模样，禁不住笑，很努力地抿嘴控制自己的表情。
“怎么回事？”沈嬷嬷语气不善。
令璋哽咽道：“三姐姐要把我的桌子拉到后面去，玉殊护着我，却被桔梗一把推到了地上……”
“明明是你先把桌子往前拉过去的，我只是要帮你放回原位。而且分明是玉殊先弄伤了桔梗！”乐璋看不下去，又是一拍桌案，站起来怒斥，“桔梗，把你的胳膊亮出来。”
桔梗也不服气地拉了一下衣袖，露出胳膊上那道血痕。
沈嬷嬷冷冷一笑，她端正坐在了正宗的教习椅子上，严肃道：“三姑娘，你先坐下，三个姑娘中你年岁最长，需得带头做个榜样，可是你今日带的什么头，做的什么榜样？六姑娘将桌子往前搬，既说了看不见，你若不同意，理当与她讲道理，哪有直接动手的？”
“我讲道理她不听！”乐璋见缝插针。
沈嬷嬷斥道：“三姑娘慎言！大家一起学规矩，是否妨碍了五姑娘，原应该问五姑娘的意思，如何你来强出头？姊妹之间若是讲道理不管用，还可以讲规矩、讲礼义，若一句话说不明白就动手，那也太丢了孟家的脸面了！”
乐璋气得涨红了脸，又来扒拉宁璋：“五妹妹，你倒是说句话啊！”
宁璋笑呵呵地说：“我也为难得很，原本六妹妹想坐第一排，我让给她就是，但我不坐在前面就容易犯懒，你说这怎么办，让吧，是不顾大局，不让吧，又不顾情面，真叫人为难。要不这样吧沈嬷嬷，不如您分开教，先教会了六妹妹，我跟三姐姐再过来学，这样一来也就不耽误六妹妹了。”
她这回明显偏帮了乐璋，原因也很简单，颜夫人和令璋想踩着她入宫的举动摆到明面上来，她不痛快，自然不会给她们脸面。
乐璋非常欣慰，觉得宁璋长大了。
沈嬷嬷面色却很沉郁，冷冷道：“五姑娘，我前日才教过你，姊妹之间同气连枝，若出了忠义伯府，旁人不会管你们的母亲究竟是谁、你们是否关系亲近，她们只会将你们都视为孟氏女，你们这番形容要是给外人看到了，那才是一个大家族从里头开始散了！姊妹之间不和气是祸事，可今天三姑娘和五姑娘两个人抱团排挤六姑娘，那是祸加一等。”
宁璋混不吝地笑道：“我还想着是为了六妹妹好，给她出个主意呢，原来听到嬷嬷耳中就是排挤了。我不知道什么是排挤。”
沈嬷嬷冷笑道：“你一贯伶牙俐齿，今日我且得教你清楚，否则你们三个日后踏出伯府大门，若有一个旁人看到了这幅举动，只会说孟家没有家教！以大欺小、以多欺少，被我点出来尚且不认，三姑娘、五姑娘，你们两个回去各抄三百遍《女戒》，好好悟一悟。”
“嬷嬷且慢。”门口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
众人回头，见容璋扶着丫鬟的手走了进来，目光扫过略显狼藉的屋子和脸上犹带泪痕的令璋、气鼓鼓的乐璋，最后落在事不关己般的宁璋身上。
“这是怎么了？方才远远听到里头喧哗，姊妹间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到嬷嬷动气惩罚？”容璋声音温和，却自带持重。
乐璋自恃有了靠山，立刻开始告状：“令璋硬要把桌子搬到五妹妹前头，我才说了她两句，她就指使玉殊动手，玉殊还弄伤了桔梗，沈嬷嬷却只罚我和五妹妹，这是什么道理？”
沈嬷嬷面色一沉，正要驳斥，容璋却先温言道：“嬷嬷，您是我们姐妹的启蒙师傅，最重规矩礼法。依您看，今日之事，根源在何处？”
沈嬷嬷被这么一问，只得端着架子道：“自然是姊妹失和，不知友爱，尤其是年长者，更该以身作则。”
“嬷嬷说的是。”容璋赞同点头，话锋却微微一转，“只是，固然有她们年少气盛之过，但若教导之人能防微杜渐，是否就能避免这般针锋相对的场面了？”
沈嬷嬷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笑道：“二姑娘此言何意？老奴方才听到动静便立刻进来了。”
容璋微微一笑，并不直接戳破：“祖母常教导我们，治家如治国，重在防患于未然。若能在火星刚起时便泼上一杯水，总好过等火烧起来再费力扑救，您说是不是？今日若能在六妹妹挪动桌子时，或三妹妹出声制止时，便有人以道理平息，而非任其发展至撕扯哭闹，岂不是更能彰显我孟家教养？也省得嬷嬷您动气伤身。”
这话点到即止地给沈嬷嬷提了个醒：方才你等在门口我可看到了，若不是你有意纵容，事情不会到这地步。真要追究起来，你也脱不了干系。
沈嬷嬷心里有数，知道容璋眼明心亮，不敢在她面前耍小九九，不禁面红耳热，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容璋见火候到了，就给沈嬷嬷递了个台阶：“不过话说回来，妹妹们年纪小，嬷嬷严格管教，也是为她们好。只是这《女戒》虽能让人静心，但若带着怨气去抄，只怕事倍功半，反而伤了姊妹情分。不如让她们先静静心，今日的课业照常，若明日再有懈怠，数罪并罚，想必她们也无话可说。嬷嬷您看如何？”
容璋这番话说得极妙，她基本上已经踩在沈嬷嬷脸上打了，可是表面上又给她留足了面子，句句都说是受沈嬷嬷的教、让她指点。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沈氏还能说什么，明明能给她脸上呼扇几巴掌的事，还给了她台阶下，肯定赶紧下啊，难道还能挑容璋的理？
沈嬷嬷权衡利弊，深知此刻不能再强硬下去，只得笑道：“二姑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便依二姑娘所言，今日之事暂且记下。”
“沈嬷嬷只是不跟我一般计较，给我面子呢。日后若再有不睦，也不必轻饶。”
容璋又抬了她一句，让沈氏不得不咽下这个哑巴亏，还得舒舒服服地咽下去。
宁璋在心中暗暗赞叹，容璋这一手可真妙啊，她跟着沈嬷嬷学这些不中用的劳什子学几天，都不如容璋亲自下场教她这一套。釜底抽薪、蛇打七寸，这是真痛快。
有容璋坐镇，沈嬷嬷自然得一碗水端平，而且她发现只要自己说的在理，无论是说乐璋还是宁璋，容璋都一言不发，完全不会跟她作对。沈嬷嬷认认真真上完了一天的课，最后不得不感叹，二姑娘还真是个讲理的人，早上确实是自己失了分寸，才让二姑娘都看不下去出手了，以后还是得仔细谨慎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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