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一言的心结是从宁非名对他的冷嘲热讽开始的,可宁非名知道,他当年那样不懂事,是因为老师,任一言只是被无辜波及而已。
他记得老师对他说:“我看中了一个小孩,想收他做我的学生,那个小孩很有灵性,以后说不准能传我的衣钵呢!”
就因为那句话,无论那个小孩是谁,都已经逃不过被宁非名冷眼相待的命运。
“抱歉,言崽,我并不是……”过了这么多年,宁非名似乎更难解释了,“那是我和老师之间的事,你是无辜的,我不想针对你,只是你出现的时机,不太对。”
任一言从确定要跟余先生读博开始,直到毕业,被宁非名针对过很多次,先是讽刺他本硕学校差,接着在拜师仪式上重责他,再极尽所能地挑他论文毛病,打击他的自信,还在每一次执家法时故意狠打,更不要说日常言语的冷漠暗讽和无情嘲弄,可是,直到今天,他才听见宁非名说了一声抱歉。
他本以为自己会很激动,可是到了这会却平静无波,有气无力道:“什么时机不时机的,我根本就不应该出现,也不应该妄想当你这个天之骄子的师弟。”
“言崽,”宁非名伸手想拉他,被他躲开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对我……”
在这个专业,宁非名是很传奇的人物,本科发核心期刊,研一在学术会议上独立发言,硕士论文洋洋洒洒直接出专著,不知多少学生私底下讨论过他是否作假,有些学校甚至发过小文章,评论宁非名式的学生,说他们过于功利,把学术都用论文和分数量化了,造成了恶劣的影响,还有人扒出宁非名的父亲,说他们父子分开,实际是为了把控两个高校的文科资源,但是这些,都不能动摇宁非名在这个领域日益稳固的地位。
任一言第一次见宁非名是在研一的时候,他跟着硕导去参加学术会议,只能坐在后面听,拿着笔记本疯狂记。宁非名那会才博二,做了一个课题,会议上毫不吝啬地展示了他的研究进度和成果,对各路专家的意见都一一表示感谢,接着或同意或反对,说得有理有据。任一言在底下撑着脑袋,心想,果然是名校博士。
再后来,宁非名又出了一本专著,就是他那个研究课题的成果,任一言买了一本,边读边做批注,跟女孩子追星似的。
再后来,他去听了余先生的讲座,讨论环节多说了些,被余先生夸了几句。讲座结束后,余先生问他有没有读博的想法,他点点头,说有。
那你来读我的博士,我带你。
任一言当即瞳孔地震,震的不是余先生要带他,而是他很有可能成为宁非名的师弟。
他在学校等了大半个月,等来了宁非名的邮件,邮件里是宁非名为他列出的书单,让他先读,有什么问题可以再讨论。
任一言高兴得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快速回了一封邮件,说这些书自己以前都读过了,师兄可以再推荐一些其他的吗?
他还没有确定能去读博,但已经叫了一声师兄。
可是没想到,他收到了一封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的邮件:我不知道,现在双非的硕士生都这么厉害了,比博士还要紧呢!
任一言被泼了一头冷水,手一抖,删除了那封邮件,鼻子不知怎么的,有些酸涩,一下将鼠标砸了出去。
他气得浑身发抖,心里骂了几百句,不就是名校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还不爱读!宁非名你以为你谁?老子还他妈崇拜你这么久,真是瞎了眼了!我当怎么这么会写文章,都是骂人骂出来的是吧?老子今天还豁出去了,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放过你!
血气方刚的任一言顶着模糊的视线,打开电脑的文件夹,把他以前写过的读书笔记都调了出来,跟宁非名列出的书单相关的都压缩到一起,转手就发给了余先生。
——余老师,您让宁博士列给我的书单我之前读过了,这是我的一些读书笔记,请老师批评指正!
然后,不到一周,宁非名就开着他的奔驰狂奔几百公里来道歉了。
“你他妈从幼儿园读到博士都是名校,怎么会知道我们双非学生有多……”任一言直到现在,再想起那时候的事,都觉得难受,“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当你师弟,我也没想过自己有你那么厉害,但是我也很认真地想过不要给你丢脸,我现在都工作一年多了,学校里有人问我师兄是不是宁非名,我说是啊,连话都不敢乱说,生怕说错一句人家就说宁非名的师弟怎么怎么样,你知道吗?”
宁非名突然用力一拉他的手,把他扯到自己面前,一下抱住了他:“对不起,我不知道,言崽,对不起……”
宁非名心里堵得难受,这些年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一直纠结着老师如何对不起他,却不知道他无意中也伤害了别人,伤害了一直爱着他的言崽和白白。
任一言眼眶通红,下意识就要挣开,可犹豫一会,还是没有动。
“师兄……”
“师兄在,师兄一直在的,抱歉,言崽,我不是好师兄。”
任一言想,我不要好师兄。
两个人抱着消化了一会情绪才慢慢放开,宁非名坐在床上,缓缓道:“我以前不懂这些,也说不了这些话,都是白白教我的,在感情的事情上,白白是我的老师。”感觉到任一言的眼神,宁非名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不要吃白白的醋。”
任一言不高兴地扭过头去。
“现在老师不在了,我也会慢慢学着去释怀,我不能一辈子背负着那些不快乐走下去。”
任一言能够隐约感受到宁非名的心结。他博士最后两年,是和老师、宁非名生活在一起的。纵然宁非名从不直说,但他偶然隐忍的眼神,欲言又止的神情,落寞勉强的笑容,还是让任一言猜到了不少。
“其实,老师并没有真的把我当成传人来培养,我能感觉到,他还是更倾向你。”任一言道,“如果我真的是替补,那唯一的可能是——你死了。”
宁非名一怔,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会有那样的传言,说老师破例收我是为了传衣钵,可是我能感觉得到,不是的,他的最佳人选一直是你,他培养你的强度跟培养我不在一个层级上,我不是要说老师不放我在心上,但是我只是他的小弟子,你才是他的传人。”任一言摊手,“不过我没有这么在意这件事就是了,而且因为老师对我比较放松,所以我也很放肆,然后你就更讨厌我,大概是这样。”
宁非名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就像任一言说的,他一直是老师的最佳人选。如果老师想过要选言崽,就不可能对言崽这么放松,什么都由着他,但是,老师最初为什么要那样说呢?老师到底有没有过让言崽当传人的想法?如果有,为什么后来又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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