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题我们前几天考试考到过嗷,那么我要请同学来回答一下。”老师举着课本,慢悠悠踱步在教室中。
程经迩预感不妙,在心中大喊:不要是我!不要是我!不要是我!
这是她最害怕的数学课,进初中后,她的数学成绩忽高忽低,考得好时,满分也有,考得差时,及格上下。
但她怕上数学课不是因为成绩,而是因为数学老师上课时太爱点名回答问题了!
别看他平时总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点你名时也和蔼可亲,但只要你一答不上来,他就会满脸笑容地命令你拿着课本站在教室最后面听讲,如有幸逃过这个环节,他也会让你站在自己的座位上,三言两语说得你满脸通红,羞愧不已!
所以,一上数学课,程经迩就会尽可能减少存在感,比如此时,可不敢抬头和老师对视,甚至想把头一低再低,恨不得能塞进课桌里!
但……
刚刚的祈祷好像起了反作用,程经迩有预感,今天的倒霉蛋可能是自己。
果然,沉默一分钟后,数学老师回到讲台,开口:“这个问题,程经迩,你来回答一下。”
啊……程经迩心中无语望天。
如果是有把握的问题被抽查到也就算了,但她刚刚之所以那么大声祈祷,就是因为这个题目,她不会啊!
她理理衣服,疑惑地站起来,然后……卡壳了。
抬头看,老师好像料到她不会,正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看着她。
怎么办?看他的架势,今天该不会被遣到最后面罚站吧?那可就糗大了。
她数学成绩虽然飘忽,但罚站,那是没有过的。
她站起来已经有一分钟了,老师还未看出她的为难,更未让她坐下,她内心一阵绝望,心想,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与其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在这儿站着,不如把会的部分说一遍,剩下的干脆坦白“不会”算了!
她这么想,也准备这么做,然而刚说了个开头,甚至开头那个字的音还未发全,走廊上就响起一阵谈话声与脚步声,接着,门口出现两个人。
程经迩扭头,和温之和对了个正着。
温之和和另一个男同学手捧一大叠课本站在教室门口,对视了一眼后,他扭头朝数学老师喊了声“报告”,说明了来意,“老师,我们来送新课本。放哪儿?”
数学老师一颔首,指了指讲台。
温之和带着男同学踏步进来,把那叠课本堆到了讲台上。
程经迩惊奇地看着他。
她完全忘了,站着的自己在一众坐着的同学中看起来是多么的“一枝独秀”,也丝毫不知,因刚刚回答不出问题,自己脸上的尴尬是有多么的深刻,她只是目光随温之和的行动而移动,心中疑惑:为什么开学大半学期了,还有新课本?
温之和三两步就走到了门口,出去时,他又猛回头看了程经迩一眼,这一眼让程经迩一激灵,瞬间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正面临老师的审判呢!
这个认知让她的脸“腾”地一下红起来,被老师知道题不会做也就算了,至少不丢人,但这事儿被老同学看了个正着,还是这么**裸的呈现方式,她怎么好意思?
这层脸红让讲台上的老师会错了意,也因刚刚一打岔,他没心思再为难人,摆摆手让程经迩坐下了。
程经迩坐稳,回答不上问题的压力才消失,但红起来的脸却没那么容易消下去。
*
升初中后,程经迩和温之和就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程经迩在一班,温之和在七班。按理说这两个班应该是没交集的,班主任不同,任课老师不同,连兄弟班都算不上。但奇妙的是,那时的教学楼是“回”形设计,教学楼首尾连在一起,中间一个大空庭是花园。
程经迩的一班,在东边教室二楼的第一间,温之和所在的七班,在西边教室三楼的第一间,两间教室的窗户是相对的。
换言之,只要温之和班的人站在走廊,就能看到程经迩班的全貌,而程经迩班里的人只要稍转个头,就能看到温之和他们班站在走廊上的人。
对于这样的分布,程经迩直呼奇妙。
有段时间,她坐在靠走廊的窗边,这个位置看得更清楚,每天下课一转头,就看到七班或站或跑的同学们。
当然,大多数时候都能看到温之和。
温之和的淘,并不因升了初中而收敛,每次下课,他基本都会在走廊出现,要么是和同学打闹,要么是站在外面吹风。
奇的是,有时中午午休也能看到他。
那时走廊上几乎没人,就他一个。他面朝一班教室,一不做作业,二不讲话,三不像是被赶出来罚站的。并且他出现的时间不长,平均在五六分钟左右,时间到就回教室了。
这让人摸不着头脑,难道他是嫌午休太沉闷,特意中途出来放风的?
初中午休没那么严,不想睡也可以不睡,只要不发出声音干扰其他人。
程经迩经常是后半段时间用来睡觉,前半段时间用来做题,并且每次做完题准备睡觉之前,她都会特意抬头看看对面。
十次里面,有七八次能看到温之和。他有时站着,有时懒懒地靠在走廊上,身边没人簇拥,这让他看起来安静很多。
有一次,程经迩睡前伸长脖子思考他到底在做什么,思考的时间长了点,不期然和他对视了——程经迩觉得的对视——两间教室虽说不远,但楼距摆在那儿,他们能互相看到对方大幅的动作,眼神是怎么也看不清的。
但程经迩总觉得那时分明有两道疑惑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她甚至能读写出对方目光里的内容。
她的疑惑在于:他天天中午不睡觉,到底在走廊上干什么?
他的疑惑在于:程经迩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他们对视了至少五秒,最终,是程经迩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那时的心思多轻巧啊,想不通他在干什么就不想了,该睡的觉还是要睡的!
转回头后,她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
程经迩之所以能这么清晰地记得温之和所在的班级,是因为她由衷地……喜欢他们班班主任,进而格外羡慕他。
夏令营第一次见到时,她就很喜欢这位班主任。
小学还未毕业时,初中的学校就已来班上宣传夏令营,那时的名额不靠自主报名,而看老师分配,程经迩,温之和等都被老师提了名,上报给了初中。
于是小学毕业后,暑假中的某一天,别人还在享受假期,他们已经提着小行李,提前来到了初中校园。
来参加夏令营的人少,老师们就简单分了两班,女生们都在一班,男生在二班。
负责一班的老师就是这位温柔美丽的夏老师,也是后来7班的班主任。
那时夏老师正怀着孕,肚子已经很大,未施粉黛,穿着简单的裙装与平底鞋,整体并不出挑惹眼,但程经迩看到她就觉得好亲切。
十多年前夏令营的活动内容远不如现在的丰富,除了在课堂上不讲课之外,夏令营的作息与正常无异,都有上下课、午休及自习时间。只不过平时的午睡在教室,而夏令营的午睡,是在寝室里。
程经迩她们宿舍的风扇不太好,一转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她们躺在床上就着这怪响的“摇篮曲”,怎么也睡不下去。
天气热,午后也闷闷的,即便窗户和门全都大开着,仍是腻出一身汗。想睡却不能睡,大家都很燥,如果“燥热”有实体的话,应该会像火星子一样,在寝室里劈里啪啦乱响。
但夏老师一进来,就像带来了一股凉风。
她迈着怀孕独有的蹒跚步伐慢悠悠走进寝室里,转了一下风扇开关,温温柔柔地说:“下午会有人来给你们修风扇,但现在要将就一下了。同学们快睡吧,闭上眼睛什么都别想,也别去听电风扇的声音,很快就会睡着的……”
程经迩听话极了,夏老师说闭上眼睛,她就闭上眼睛,夏老师说屏蔽电风扇的声音,她就屏蔽声音,夏老师的话像飘飘荡荡的冷气,裹着她的意识,让她渐入混沌。
睡着前,她想,夏老师讲话好慢,讲两句就要停下来喘口气,怀孕了还要来当她们的班主任,她一定很累。但是夏老师好温柔,好漂亮,好有亲和力,好想分到她的班。
她如此愿望,但这当属睡前的胡思乱想,并未被实现。程经迩没有被分到夏老师的班,温之和却被分到了。
小时候的她和现在一样,不懂表达,也不爱表达,她心里喜欢夏老师,却从来没说过。师生间的交流仅夏令营这两周,也仅限公事。之后真正开学,一班和七班的每个任课老师都不重叠,她们之间也就再无交集。或许毕业时说起程经迩这个人,夏老师也不会多有印象。
但因有夏老师,也因有温之和,7班成了程经迩渴望的班,7这个数字,也成了她多年之后的念念不忘。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