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血色献礼

夜,凉如水。

京郊的官道,在清冷的月光下像一条泛着白霜的死蛇。

阿九没有马。

他只有一个人,一柄从东厂武器库里领来的、最普通不过的制式绣春刀,以及怀中那个仿佛烙铁般滚烫的铜管。

腿上的伤口在寒风中裂开,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血腥味混着冷冽的空气,钻入鼻腔。

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从他踏出京城地界的那一刻起,暗处就有无数双眼睛,像秃鹫盯着腐肉一样,死死锁定着他。

他们很有耐心。

在等待一个最佳的、一击致命的机会。

阿九拐入了一条名为“一线天”的狭窄山道。

两侧是陡峭的悬崖,林木森森,巨石嶙峋。

这里是天然的围猎场。

风,停了。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连虫鸣都消失了。

杀气,在空气中凝结成冰。

阿九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也没有拔刀。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融入夜色的石像。他在等,等那些猎人失去耐心,主动从黑暗中走出来。

他那条受伤的腿,在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

是兴奋。

一种嗜血的,即将把这个世界撕碎的兴奋。

“咻——”

破空声陡然响起!

三支淬着幽蓝光芒的毒箭,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呈品字形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快、准、狠。

是沙场上才有的杀人手法。

阿九的身体,爆发出与他那单薄身形完全不符的力量。

他没有躲。

电光石火间,他猛地旋身,手中绣春刀出鞘,划出一道凄厉的圆弧。

“铛!铛!”

两声脆响,火星四溅。

他精准地磕飞了两支毒箭。

但第三支,他却不闪不避,任由那锋利的箭头,深深扎进他的左肩!

剧痛袭来。

他却借着这股冲击力,身体如鬼魅般扑向了左侧的密林。

那里,是箭矢射来的方向之一。

“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沉闷又令人牙酸。

一个藏在树后的黑衣人,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喉咙便被切开。温热的血,喷了阿九满脸。

他没有丝毫停顿,拔出刀,看也不看倒下的尸体,反手一刀劈向身后!

又一名刺客的身影刚刚从阴影中浮现,便被这不合常理的回身一刀,从胸口到腹部,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杀!”

林中,响起一声低沉的号令。

霎时间,三十多道黑影,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刀光森然,将这片小小的山道映得雪亮。

这些人,个个身手矫健,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他们不是来试探的。

他们是来,收割性命的。

阿九的眼中,燃起了两簇疯狂的火焰。

他笑了。

无声地,癫狂地。

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终于决定不再伪装的饿狼。

他不再防守。

他的每一刀,都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一名死士的长刀劈向他的头颅,他侧身避过要害,任由刀锋在自己背上拉出一条深长的血口,同时,他的绣春刀,却更快地捅进了对方的心窝。

鲜血,成为了这片黑暗中最艳丽的颜色。

他像一个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杀戮机器。

伤口,在他身上不断增加。

左肩的箭伤,新添的刀伤,还有那条早已被鲜血浸透的伤腿……

他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

包围圈,在不断缩小。

为首的黑衣人首领,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

“他不行了,拿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头孤狼即将力竭倒下时。

阿九,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动作。

他竟松开了手中的绣春刀,任由它“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然后,他用那双沾满血污的手,猛地握住了自己左肩上那支毒箭的箭杆。

他看着黑衣人首领,咧开嘴,露出一口被血染红的牙齿。

那个笑,不似人间。

“噗——”

他竟生生将那支贯穿了肩胛的毒箭,从血肉中拔了出来!

血,如喷泉般涌出。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楚,反手握住那支带血的毒箭,将其当作一柄最原始的匕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向了离他最近的敌人!

那名死士被他眼中骇人的疯狂所震慑,动作慢了半分。

下一瞬,那支沾着阿九自己鲜血的毒箭,便狠狠地、精准地,捅穿了他的眼窝,直没入脑!

“疯子!他是个疯子!”

终于,有死士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这已经不是厮杀。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用命来填的血祭。

半个时辰后。

月光,重新洒在这片“一线天”山道。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三十多具尸体。

阿九,是唯一站着的人。

他浑身浴血,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左肩的伤口血流不止,整个人摇摇欲坠,全靠那股不灭的恨意与执念,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像一个破旧的风箱。

他走到那名黑衣人首领的尸体旁,从其怀中摸出了一块令牌。

令牌上,刻着一个篆体的“谢”字。

内阁首辅,谢清晏。

果然是他的人。

也果然,是东厂内部的人,递出的消息。

阿九随手将令牌扔掉,这东西,她不需要。

她需要的,是另一份“投名状”。

他俯下身,捡起自己的绣春刀,然后,开始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举动。

他面无表情地,一个一个,割下了地上所有尸体的左耳。

刀法,精准而利落。

仿佛不是在割人肉,而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当他做完这一切,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他用一根从死士衣服上撕下的布条,将那三十多只血淋淋的耳朵,串成了一串。

然后,他看了一眼西山大营的方向,将怀里的铜管重新塞好。

转身,拖着一身的伤,一步一步,向着京城的方向走去。

东厂,议事厅。

气氛,压抑得可怕。

沈鸢依旧坐在主位,面前的茶,已经换了三盏。

从温热,到冰凉。

赵千等一众档头,垂手立在下方,个个心怀鬼胎。

一夜过去了。

既没有阿九送达密折的消息,也没有他死在路上的消息。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赵千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派去的人回报,昨夜一线天确有死斗的痕迹,但现场已被处理干净,只留下满地冲刷不掉的暗红血色。

难道……那小子竟逃了?

“督主,”赵千硬着头皮开口,试探道,“看来,那狼崽子还是靠不住,许是拿着密折,叛逃回北漠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

“吱呀——”

议事厅沉重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道血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那人浑身是血,衣衫褴褛,左肩的伤口深可见骨,每走一步,都在光洁的地砖上,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脚印。

正是阿九。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了这个仿佛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人身上。

尤其是赵千,他的瞳孔骤然紧缩,脸上血色尽褪,像是白日见了鬼。

阿九没有看任何人。

他的眼中,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一袭绯色蟒袍的身影。

他走到大厅中央,离沈鸢三步之遥的地方。

然后,“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他从怀中,颤抖着,掏出了那个完好无损的蜡封铜管。

高高举过头顶。

“禀督主。”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石在摩擦。

“西山路远,属下……无能,未能将密折送达。”

“但,挡路的人,都处理干净了。”

说着,他将另一只手摊开。

“哗啦”一声。

那串用布条串起来的、血腥可怖的耳朵,被他像献上稀世珍宝一般,呈现在沈鸢面前。

“三十六人,一人未少。”

“请督主……验看。”

腥甜的血气,瞬间弥漫了整个议事厅。

几位年轻的档头,当场便白了脸,忍不住干呕起来。

就连赵千这样见惯了血腥场面的老油条,看到这疯魔的一幕,也不禁感到一阵从脚底板升起的寒意。

这不是人。

这是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然而。

御座之上的沈鸢,看着这血腥的“献礼”,看着这个跪在她脚下,仿佛耗尽了所有生命力,只为向她邀功的少年……

那双清冷如古井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真正的,夹杂着欣赏与满意的波澜。

她缓缓起身。

绯色的衣摆,划过冰冷的地砖。

她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她蹲下了身子,与跪在地上的少年平视。

“伤,在哪?”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少了一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寒。

阿九抬起头。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让他恨之入骨,又痴念成狂的脸。

他想笑,却牵动了浑身的伤口。

他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维持跪姿的笔挺。

沈鸢的目光,落在他血肉模糊的左肩。

她伸出手。

那是一双养尊处优,连提笔批红都嫌累的,纤细白皙的手。

此刻,这只手,却拂开了他肩上黏着血肉的破布。

当她的指尖,第一次,轻轻触碰到他滚烫的伤口时。

阿九的身体,猛地一颤。

那不是痛。

那是一种比痛,更让他难以忍受的,陌生的战栗。

一股温和的药膏,被她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翻卷的皮肉上。

清凉,却又像一团火,瞬间点燃了他全身的血液。

剧痛,混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酥麻感,直冲天灵盖。

他死死咬住牙关。

在即将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时,他猛地偏过头,一口咬住了她垂下的,那有着精致云纹的绯色袖口。

柔软的丝绸,带着她身上清冷的龙涎香,瞬间充斥了他的口腔。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咬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那即将喷薄而出的,不知是痛苦还是狂喜的嘶吼。

沈鸢的动作,顿住了。

她垂眸,看着自己被他死死咬住的袖口,看着少年因为极致的忍耐而剧烈颤抖的睫毛。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疼吗?”

阿九没有松口。

他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模糊而嘶哑的回应。

像野兽的呜咽。

“……原来。”

“这就是,疼。”

第二关来了!看着阿烬毫不犹豫地喝下去,作者菌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真的!)。

他不是不怕死,而是比起死,他更怕被她再一次丢弃。这种卑微到尘埃里的仰望,是后期疯批爆发的全部基石。

大家别怕,小虐怡情,大虐伤身,我懂的(顶锅盖)。是为了后面的糖更甜呀!求一波营养液浇灌,让阿烬快快长成参天大疯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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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血色献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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