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旨？裴夫人脸色一变，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楚灵，两人的目光交汇皆是诧异，于是裴夫人问了句：
“是宫里的人过来的，现下在哪里？”
前来回话的家丁只规矩站在门外，躬身回话：“是圣上身边的黄门内侍总管亲自来的，现下已经招呼在前堂坐着了。”
能让皇帝身边的黄门内侍亲自来传旨，想必绝非一般的等闲之事，裴夫人自然不敢怠慢，只携了楚灵一道前去接旨。
待行至前堂，果然见到宫中的魏总管捧着一道明黄的圣旨等候，于是楚灵和裴夫人按照礼节一一见过以后，这才依次跪下等候魏总管宣旨。
魏总管是如今圣上身边的贴身内监，也是掌管内务府的正五品总管，权势颇大。能在圣上身边此后多年的，自然都是人精，察言观色揣摩人心的本事都是一流的，是以在他看到裴夫人身边的楚灵之后，一双眯起来的眼睛瞬间便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笑。
“原来楚将军也在裴府上作客，看起来安国公府的喜事将军还不知道呢。”
一句话说得楚灵一头雾水，喜事？是什么喜事需要让皇帝身边的亲信亲自来传达？而且听他说起来，话里话外还都提点着安国公府。
如今的安国公府，正经主子也只有她楚灵一个，有什么正经之事自然也只能是冲着她楚灵而来的，除非......
楚灵心中一惊，旋即很快将心里的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应当是不会的......
面上保持着微笑，楚灵只含了几分茫然的眼神看着人询问道：“不知魏总管所说的喜事到底是什么，我今日一整日都在裴府上，的确是还未接到消息呢。”
魏贤的笑带着久经人事的意味深长：“这也不忙，所谓好事不怕晚，先等咱家将这道圣旨宣了，想必楚将军也就明白了。”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楚灵心中陡然升起一丝不安，看起来此事当真是冲着自己而来的。然而魏贤既然已经如此说了，楚灵自然不好再追问，回头对上裴夫人同样含着隐隐担忧的目光，亦只能俯下身去接旨。
“兹闻安国公府嫡女楚灵，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又于摆夷一战中屡战奇功，实乃闺中女子之典范，朕今深感其功，特赐婚于九皇叔景行为正妻，居府中王妃之尊，定婚期为下月初七，”
圣旨并未念完，只是魏贤念及此处之时略顿了顿，看了眼前方俯身跪地听旨的两人。
但其实楚灵和裴夫人皆是俯身叩首的，因而魏贤也并看不出两人的脸色，魏贤也不在意，只顿了顿后才继续念道：
“然安国公夫妇早逝，朕念及婚嫁之事无人操办，特命裴不迟夫妇入安国公府操办婚事，务必将一应婚事打点妥当。”
净，足足有一刻的静，一时之间满堂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有惊讶亦或者是不敢置信，无论是哪一种，从来都没有人会预料道到，皇帝竟然会给楚灵赐婚。
人人都道此次摆夷大捷归来的功臣，上至主帅裴不迟，下至领官小兵，各个都依军功大小授了官爵，唯独楚灵，没有任何官爵封赏。
都以为是楚灵军功卓著，圣上要仔细思量之后才会下旨，谁料竟然等来的是一纸赐婚的旨意！
楚灵跪在地上，笼罩在袖中的手指冰冷的没有分毫知觉，就连她自己也从来没有想到过，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
眼见一时无人领旨谢恩，魏贤轻咳了一声，适时出声提醒：“裴夫人？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夫人可是高兴糊涂了，还不领旨谢恩呐？”
裴夫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然而终究没有立刻叩头，只思忖着半是玩笑的笑道：“总管不会是日理万机，宣错了旨意吧？”
魏贤如何不明白裴夫人的意思，只朗声一笑道：“夫人说的哪里话，咱家就算再老眼昏花，也不敢宣错御赐的圣旨啊，更何况......”
透着精光的眸子再楚灵的身上略停了停，魏贤这才继续道：“这是九王和楚将军的大喜之事，咱家又怎敢疏忽呢？”
如此一言，便是再无转圜，裴夫人十分担忧的看了眼楚灵，最终也只能叩首领了旨意。
待起身之后，裴夫人恍若无意一般道：“今日老爷奉诏进宫议事，还没回来，不知他可知道此事了呢。”
“哈哈哈，夫人提醒的是，圣上是当着裴老将军的面下的旨意，想来老将军知道定然也十分欢喜。”
说到此处，魏贤回转身来，向似是还未回过神来的楚灵道：“方才咱家出宫的时候，御史台的赐婚的圣旨已经在拟了，想来不多时就会送到国公府了，楚将军大喜啊。”
不过是短短一刻钟，楚灵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她从未想过，打赢了摆夷一战、身负军功回京的她，就算是不被封赏官爵，最次也会让她在朝堂之中有一个立足之地，就算......
楚灵努力平复着心情，想起自己无故暴毙的父母，想起已经破败多年的国公府，她心中一阵难言的酸楚，她竟然没有料到过，君心难测，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而且，赐婚的，还是那一位足以震慑朝纲的九王。
然而，再多的心思也不能表露出来，楚灵拢在袖中的手握了又握，这才在面上撑起一个得体的微笑：“多谢魏总管，也多谢圣上厚爱赐婚，楚灵一介臣下女流之辈无才无德，如何能高攀九王，实在是圣上抬爱了。”
眼见楚灵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波澜不惊的谈笑应对，魏贤也不觉多看了两眼楚灵，随即客套笑道：“楚将军说的哪里话，您可是巾帼英雄啊，咱们九王不也是人中龙凤，不正好一对么，还是圣上眼光好，往后九王府有了主母，圣上也能少操些心了。”
如此彼此说着场面话，到底是裴夫人给魏贤手中塞了十两金子以后，魏贤这才意有所指的向楚灵道：
“楚将军，圣上听说您前日在水门楼替九皇叔料理了家事，便大赞您有王妃的风采气度，若是入九王府主事，定能将王府料理得当，再加上又有御史台宁侯大人一力保本，这才促成了这桩姻缘呐。”
此言一出，楚灵心下顿时了然，看起来林明熙说得没错，当日水门楼之事，竟然成了她被赐婚给九王的关键，就连她曾经想好的应对之法也没有用上......
如此一来，岂非是流言便成了既定的事实？楚灵欲哭无泪，竟不想竟然会成了这个样子。
眼见楚灵并未说话，魏贤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圣上还说了，您收留在府上的那个女子，怕是九王身边人，您如今还是未嫁之身，不好留在府中，已经派人去接那姑娘回王府了，想来日后相见之日也是不会少的。”
楚灵心思一转，定定看向魏贤，语气中已是含了几分探寻：“圣上是如何得知此等细枝末节的？”
魏贤只笑而不语，最后道了句：“这一整个儿的金陵城，恐怕还没有咱们万岁爷不知道的事儿呢。”
如此，魏贤又和裴夫人交代了几句，这才带人告辞了。
直到将人送出府，又看着人一路乘了车辇离去，裴夫人这才沉下脸来，一把拉过楚灵的手就奔向内院，待关上了房门，这才拉了楚灵一脸忧愁：
“阿灵，这可如何是好！”
裴夫人看着楚灵小巧的下巴，一阵酸楚涌上心头，颤着声音开口：“可怜的孩子，方才还说回京之后就不用再受苦了，却没想到......”
“那九王，谁不知道九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此人喜怒无常性情又十分暴戾，方才我还在劝你不要与之过多站扰，如今却......你若是真的嫁进了九王府，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说到这里，裴夫人怜悯的看着楚灵道：“等你伯伯回来，你和他一起商量商量，一起进宫去求圣上，兴许还有收回成命的余地。”
听闻此言，楚灵只平静的摇了摇头，沉声开口：“伯母，没有用的。”
缓了一口气，楚灵继续道：“方才魏贤宣旨的时候便已经说了，是圣上感念我的军功这才赐婚的，这是赏赐亦是嘉奖，嘉奖喔摆夷一站的军功，而且并未提及收回我手中的兵权或者除去我将军的封号，如此一来，为人臣下只有领旨谢恩，便是连推拒的可能也没有了。”
说到此处，楚灵自嘲一笑：“况且，九王妃的地位，的确是无上尊荣，能够嫁给天家，亦是圣上的无上荣宠，此等天恩浩荡又怎敢不识抬举呢......”
楚灵的话，裴夫人自然也明白，两厢沉默了片刻，楚灵幽幽道：“圣旨一下，再无拒绝的可能了，若是真的去求情，恐怕还会被治一个抗旨之罪，若真是那样，岂非是正中宁侯的下怀。”
她不能做，裴老将军更不能做。
“可是......”裴夫人眸中充满了不忍，抚着楚灵的手背默然道：“明熙那孩子，可怎么办.......阿灵，我是不忍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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