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斯陶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殷瑜洙只觉得自己的魂魄仿佛也随之被抽离,徒留一具空荡荡的躯壳立在寒风之中。那玄色的背影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尖上,距离每拉远一分,心口的空洞便扩大一寸。
码头的号角声再次呜咽般响起,催促着远行的人,也碾碎了送行之人最后一点强撑的镇定。
不。
不能就这样结束。
一股从未有过的、近乎蛮横的勇气,如同岩浆般从冰封的心湖底部喷涌而出,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礼教规训、所有的怯懦与自持。
在身后殷府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在漱玉来不及阻拦的低呼声中,殷瑜洙猛地提起那过于宽大的月白斗篷下摆,向着那道即将消失在人群中的玄色身影,跌跌撞撞地追了过去。
冰冷的残雪在脚下碎裂,寒风刮过耳畔,带来尖锐的呼啸。她什么都顾不上了,眼中只有那个背影。
“斯陶——!”
她用尽全身力气呼喊出声,声音在空旷的断桥上空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凄楚与决绝。
已经走出十数步远的岳斯陶,身形猛地一滞,霍然转身。
她看到那个素来清冷自持、连走路都几乎无声的人儿,此刻正不顾一切地向她奔来,苍白的脸颊因奔跑和激动染上异样的红晕,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滔天的巨浪,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不舍与孤注一掷的勇气。
岳斯陶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住,又酸又痛。她立刻折返,大步迎了上去。
两人在覆雪的石桥中央再次相遇,距离极近,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眼中翻腾的情绪和呼出的白气。
殷瑜洙跑得急了,停下来时微微喘息,一时说不出话,只是仰头望着岳斯陶,眼眶通红,里面水光潋滟,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岳斯陶什么也没问,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殷瑜洙那双冻得冰凉的、微微颤抖的手。她的掌心一如既往的温暖、干燥,带着习武之人的薄茧和令人心安的力量。那力道很大,几乎是钳制般的,仿佛要通过这肌肤相贴,将自己的决心与力量传递过去。
“瑜洙……”岳斯陶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蕴含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
“带我走……”殷瑜洙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在下一秒意识到这话是何等天真与不现实,她绝望地摇了摇头,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滚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灼热而冰凉,“不……我……”
她语无伦次,巨大的悲伤与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
“看着我,瑜洙!”岳斯陶用力握紧她的手,目光如炬,直直看进她盈满泪水的眼底,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听着,今日之别,绝非永诀!京城不是天涯,我岳斯陶今日在此立誓,定有重逢之日!你信我!”
她的眼神是如此坚定,如此灼热,带着一种能劈开一切阴霾的锐利与承诺。
殷瑜洙望着她,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清晰地看到了那双眼中不容置疑的真诚与力量。那力量如同暖流,一点点注入她几乎冻僵的四肢百骸,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灵魂。
她用力地回握住岳斯陶的手,指尖不再冰凉,反而因为用力而泛白。她重重地点头,哽咽着,却无比清晰地回应:“我信你。”
她抬起另一只手,慌乱地从自己颈间解下那枚自幼佩戴、从未离身的羊脂白玉平安扣,玉质温润,雕刻着简单的如意纹样。她将还带着自己体温的玉扣,不由分说地塞进岳斯陶手中。
“这个……你带着。”她声音颤抖,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恳切,“佑你平安……也……莫忘江南。”
岳斯陶低头看着掌心中那枚温润的白玉,又抬头看向殷瑜洙泪眼婆娑却无比认真的脸,心中巨震。她没有推辞,紧紧将玉扣攥在手心,那温润的触感仿佛直接熨帖到了心上。
“好。”她哑声应道,将玉扣珍重地收入怀中贴身之处。
码头的号角声第三次响起,已是最后的通牒。
两人紧握的双手,不得不一点点松开。指尖分离的瞬间,带起一阵钻心的空落。
“保重。”
“珍重。”
几乎同时出口的告别,简短,却承载了千钧重量。
岳斯陶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刻入骨髓,然后再次决然转身,这一次,步伐更快,更稳,再也没有回头。
殷瑜洙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直到那身影彻底融入码头的人潮与车马,再也寻觅不见。她缓缓抬起方才被紧握过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份温暖的触感和坚定的力道。
寒风依旧凛冽,心依旧疼痛,但那股几乎将她击垮的绝望,却被方才那紧握的双手和郑重的诺言,悄然驱散了几分。
紧握双手诺重逢。这誓言,如同在冰雪中埋下的火种,将在未来漫长的别离岁月里,成为支撑她走下去的、唯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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