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七日，天色晴朗，谢云昭在威武将军府内陪着家人用过早膳，就接到管家来报，说是三公主来了。
公主殿下莅临府上，府上的主人都应该去迎接。但是萧知棠既然提前派人通报低调出行，谢云昭也就没有让其他人动作，自己亲自去迎接她。
不过，她心中也带着些疑惑：往常都是她进入皇宫内去云阳宫去找萧知棠，想不到今日她亲自来到将军府上。
“殿下今日怎么出宫了？”
萧知棠一身淡蓝色月牙白花边的襦裙，外面罩着一件百蝶穿花的罩衣，料子用得极好，虽然衣裙的样式稍显繁复，但却非常精致贵气。
她今日梳的是双丫髻，带了套蓝宝石头面，宝石的质地晶莹剔透，泛着点点流光，让人的目光忍不住跟着她头上的小片的蓝珠流苏转动。
“清漩前些日子就邀请我去霍家看看，我看着今日的天色好，就出宫走走，顺道来看看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谢云昭将她往自己的院子里引，听到她的话时忍不住一笑：“大多是忙着过些日子的朝会，现在周边各国的使者进京，虽然都在京官的管控之下，但想必也多有不安分的，京中这次负责守城的不是我，但是燕云军也得派上用场，还是得多嘱咐一些。”
萧可安侧头看她：“那等忙过这一阵时日，想必你就闲下来，但是我就有得可忙的了。”
朝会之后，萧可安与宋策的婚事就要开始办起来。同时，女学的事情也不能落下。
如果说谢云昭最想做的事情现在已经都做得差不多了，那么萧可安想做的事情就才刚刚兴起。
“确实如此，到那时许多事情就交给下面的几位将军副将去办，我也能将军中的事情放下些时日。自从我接到皇命成为燕云军的统帅那一日开始，我就未曾有一日将这件事情从我的心里放下。最近心里总是沉甸甸的……”谢云昭想起在外拼杀的这些年，语气中有些怅然。
萧可安挽住她的臂弯，轻语道：“近日的事情太多，我知道你肯定是累了，倒不如歇些日子，我听说苏大公子最近的事，你忙上忙下也废了不少心思……”
两人说着话，已经进了庭院里。
白雀带人奉上果饼点心，沏好热茶。
萧可安许久未曾出宫，更别说进入到这位好友的闺房之内玩耍，这时进屋也免不了多看看。
谢云昭领着她到了一侧书架，将书册指给她看：“这些都是我这些日子看的书，你可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卧房内本来是不怎么摆放书的，谢云昭很小的时候看书的习惯不怎么好，喜欢靠在软榻上看，不知不觉就躺下了，后来把书都放在书房里，倒是好了很多。
房内也只是长大后才放了些书来，合着几个花瓶玉雕一起装饰架子，她偶尔翻开看看。
书是萧可安最喜欢的，宫中的藏书阁这几年就属她去得最勤，只是藏书阁中的书虽然体例大，但许多民间的孤本却还是缺少。
而谢云昭曾经有一段时间最爱收集孤本，记住她爱好的朋友每年都会收罗很多送给她。
萧可安早就有所耳闻，翻开书时眸光亮起来：“这本书我还没有，若是令晖愿意借给我，我找人誊抄一份放到我书房里。”
谢云昭自然应允：“这些书我都看过了，你借去便是，前些日子我得了些孤本，你若是喜欢，也誊抄一份。若非友人所赠，我便送给殿下了。”
“哪能夺人所爱？”萧可安轻笑，又翻看起下一本书来。
“朝会后，殿下是要与霍家小姐南下？这京城中，虽然是个好地方，但是许多事情也不方便，霍家的根脉在南方，所受到的阻碍也会少些。”
她递上茶水，萧可安接过轻抿一口，笑道：“南方是好些，许多事情在京城朝堂上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是做不成的。”
“希望你能适应江南，我早些年去过，皆是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你若是去了，想来除了办女学的事，你也能领略江南风光。”谢云昭斜靠在书架子上，怀着手臂，双眼微阖，回想起多年前跟着几位夫子行走江南的情形。
江南三四月的光景最好，不冷不热，花也开得茂盛，馥郁芬芳让游人沉醉。
江南的美景另说，霍家所在的灵州，有天下闻名的书院和藏书楼，都是由霍家出资开办的。
萧可安和霍清漩要是去灵州，会比在京城好很多。
只是——
“宋策要跟着你一起下江南？”
宋策目前在京中任职，虽然有调任的可能，但是谢云昭还没有听他说调任在何地。他们二人成婚后，若是萧可安南下灵州，那宋策也极可能随之调任。
萧可安点头，垂眸间面颊染上绯色：“是，他同我商议，我想着灵州也不错，宋家也是赞许的。宋家有三房落根京城已经足够，他打算去灵州为官，也不算是无依无靠。”
“宋家在京城虽然不是拔尖儿的，但根基也还算深厚，灵州的赵大将军与我是旧识，再加上你长公主坐镇，想来没有其他难事，你倒能够同清漩安心操办女学之事了。”谢云昭也觉得灵州是个好地方。
这萧可安很是赞成，她出身皇家，而且是如此安定盛世下的皇室公主，自然有旁人比不上的优越条件，她若是想要做些什么事，比一般世家的女娘要方便太多。
况且她有名师指引，又有霍家相助，于办女学这件事情上更是如虎添翼。
“倒也是。你在北地那几年我看了许多北地州县的志书，知晓民生多艰，边关的军士更是不易。陈朝虽然有女官，但是朝廷钦封的女将军你还是第一人，我知晓这件事总得有人来做，但是第一人总是艰难的。你在北地时结识的锦国王女，身为女娘却能稳坐储君之位，想来先前的第一位王女也付出不少。”萧可安将书册放置好，又提起北地的事情来。
谢云昭随她到厅堂坐下，轻语道：“第一人总归是艰难的，但是身边有这么多支持我的人，陛下和殿下给予我厚待，母亲父亲支持我学武带兵，恩师教授给我知识武艺，有殿下这般友人挂念我，我已经是很得上天宠爱了。”
回忆起当年披甲持剑带兵北上的那日，加上这么年的明枪暗箭，她已经是坦然自若。
思及此，她又想起最近为着些琐事烦心，心下又不免觉得可笑，便轻轻摇头。
“令晖善心仁厚，为天下女娘谋生立命煞费苦心，得到上天偏爱也是自然。倒是我，出生皇家，前二十年也未曾做些什么，总是心怀隐忧，若是皇家能够与霍家联手办成女学，也不枉费我占这一国公主身份的便宜。”
萧可安说着话，净过手后，捻起一块点心品尝，新鲜的桂花香气在指尖和唇齿之间绽放开，萦绕在鼻尖。
“殿下仪态风度端庄大气，有我大陈公主风范。更何况，殿下有意为天下建书阁、办女学，是有大功的，后世要是提起殿下，也知道我朝有位风仪清朗、仁爱厚德的公主殿下。”
萧可安吃完点心，擦手道：“令晖高看我，若非我知晓你的性子，定会以为你是在调侃我，说我的笑话呢。”
“云昭此言发自肺腑，非是说笑……我相信殿下。”谢云昭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轻言细语道。
“但愿江南灵州之行，我能够对得起令晖此番信任。”萧可安反手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而剔透。
……
三殿下走后，青鸢从外面来，带来了新的信件。
这信里说的是锦州陆家的事。
锦州近来看似无事，但是陆家族内颇有些波澜。
首先就是陆闵，陆闵不是京官，但是与京中联系紧密，更何况陆家半官半商，虽然陆家的商铺都是其他房的人管，但是陆家的生意能够开得兴旺，少不了陆闵这个在锦州为官的陆家长孙四处活动。
“陆闵忙着公务和商贸上的关系往来，赵锦云已经把持住陆家一半的中馈，现在是她身边的人在协助管家，她自己在忙着赵家的产业。而且，从信中看来，赵锦云已经在暗中谋划，吞食了陆家不少生意。你说，这陆闵在外面为自家的生意活动关系，还想着借用赵家的关系，谁能够想到背地里是他那不放在眼里的妻把控着？”
谢云昭将信件撂到一旁，总觉得有些嘲讽。
青鸢点头，又将信纸拿过来看过：“确实是，这门婚事里，陆家想着利用赵家来壮大自己，赵家也有着同样想吞食陆家，陆闵不把这个新婚妻子看在眼里，赵锦云也不会将这个丈夫放在眼中。只是我看此事赵家的诚意要大些，陆家确实做得过了，就算是日后败在赵家手下，也是该得的。”
“怕就怕陆闵狗急跳墙，到时候伤了赵家女娘就不好了。虽然陆闵在大事上谋划得浅，但暗地里的阴谋诡计不少……对了，我记得他还很记仇，若是知道赵锦云算计他，他恐怕会痛下杀手——虽然，他自己也在算计着别人。”谢云昭起身接过信纸，将信纸焚毁。
她提笔写字，青鸢上前研墨，低头时有轻微的叹息声。
“赵家女娘也不容易，赵家当初给的诚意，也是希望自家女儿能够在陆家过得好，但是陆闵是个蠢驴脑子，因为多年前那桩旧事记恨大人，又没有赵家女娘那般剔透玲珑心，反而暗中攀附亲王意图不轨，陆家选择陆闵为家主这条道算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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