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浮烟消散,留下的记忆却越发清晰。
“我相信陛下,这一点也从未改变。”谢云昭抬头,目光中满是认真。
“陛下于我是君,为人臣子自当是为陛下殚精竭虑。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是陈朝的臣子,陛下自小便待我很好,我自当感激。”
不论他是太子还是陛下,他在她心中都只是上位者。
若是交心,谁会莫名其妙与上位者交心?
萧翊和目光中的幽深是难以掩饰的,他久了不说话,谢云昭就瘆得慌。
虽然在与人相交的过程中她不会害怕,但是面对一位已经逐渐积威的实权帝王,还有些不为人知她猜不透的心思,还是早走为妙。
“咳咳……”她掩嘴轻咳几声。
萧翊和上前一步,手轻抬想要查看,却没想着谢云昭退后了一步。
“今日风凉,又吃多了凉食,冒犯陛下了。”
萧翊和刚刚抬起的手轻轻落下,许久他才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回去吧,好生歇着。”
“康泽,去把我那件披风取来。”
“是,陛下。”
披风很快被取来,这暮秋之际其实还算不得冷,只是风有些大。谢云昭身体很好,常日里的训练从不落下,很少生病,这时候咳嗽也不过是一个退走的借口。
萧翊和亲自将披风给她披上,他身高体长,比起谢云昭来更高了半头。
他修长的手指翻转,系了一个漂亮的结。
谢云昭为了不触碰到他的手,只好略微仰着头,目光飘忽着,尽量不与他视线交接。
“多谢陛下。”
出了乾安宫,白雀看到自家大人身上的披风,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大人您这是……”
“嘘——”谢云昭朝后面看了看,“快走快走。”
……
忙碌了一日的谢府已经灭灯,只留下谢府少主人府上的一盏灯,在夜风中忽明忽暗。
谢云昭坐在窗边,她端了厨娘煮的消食汤,吹着热气喝。
每当有什么心事,她就喜欢深夜坐在窗边一个人想事情,回想过去种种或者是预测事情发展走向。
她回想起那些在德昌书院上学的日子,还有随着师父们南下北上的经历……后来回到京城在皇宫里跑上跑下。
穆德十八年夏。
宫里新立了太子,晨兴宫住进新立的小太子,接连也有名师被请进皇宫,但是小太子年纪小,还未曾上过学,只是识了几个字,资历丰富的名师也用不上。
谢云昭就被皇帝召到了宫中。
“我给太子寻了几个伴读,过些日子便到宫里来。不过安和你学得很好,德昌书院好几个夫子都夸赞你呢,不知道愿不愿意到宫中来指教一番啊?”
皇帝问的是“愿不愿意”,但是从来没有人在皇帝面前说一句“不愿意”。
更何况这件事情也不勉强,谢云昭自然也就接了下来——跟未来皇帝打好关系没什么不好。
历朝历代许多皇帝在为太子、皇子时,身边都有伴读,他们若是成功登基,这些伴读就是皇帝的得力重臣。
她心在朝堂,与皇帝和太子打再交道再正常不过。
只是跟在储君身边,若是储君不能登位,他身边的人最后的下场也是迷茫未知的。
谢云昭入宫时,前面的昭太子方才身故,萧翊和成为新太子也不久,前太子妃刚刚诊断出身孕,他所处的位置实在是尴尬。
她在宫里时,也在看着旧东宫。
不只有她,几乎所有人都盯着前太子妃兰妙可的肚子。若是她诞下的是男婴,那便是皇帝的长孙,将来的皇位还指不定落在谁身上。
谢云昭对于萧翊和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只是他是她在众多皇子中挑选出来的人选。
若是萧翊和没有尽到太子的职责,或者说没有做到皇帝心中想的那般好,换掉他这个匆忙之下选出来稳定时局的太子也只是时间问题。
若是他犯下大错,那更是会牵扯到她。萧翊和不是萧元承,没有轻轻松松就平息帝王怒气的能力,到时候受累的还是她自己。
府上娘亲劝她走一条好走的路,即使做不了官,当个郡主也荣华富贵。要是能够讨个恩典说不准封个公主招个驸马,也好顺风顺水过一生。
父亲说她要是想做个官,谢氏推举上去,进入朝堂再容易不过,而储君身边太危险。
谢云昭也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虽然她陪伴的是储君,但是皇帝的眼线不会轻易撤下。
她虽然有毓秀天资,但是没有预言天命的能力,也不能一眼就看出一个人天赋如何,自然不能肯定萧翊和就能够做得稳这个储君的位置。
只是,她那时的一指,就已经定下太多了。
拿皇后的话来说,那就是缘分。
十八年时的夏日总是爱下雨,天也比平常阴沉。
雨落到最后已经细细绵绵,但人走在雨下还是被打湿肩上衣裳。
这个季节倒是说不上阴冷,只是宫里到底没有宫外热闹,规矩讲究多。谢云昭只要是在皇宫,无论是在哪个宫里,都不会失了规矩,这时候也正从乾安宫中行礼退下。
白雀外面等着,乾安宫的宫人把她们送出去很远。
小谢云昭回身客气道谢:“姑姑留步。”
雨还在下着,白雀撑着伞,两人在伞下漫步。
“郡主今日可还要去晨兴宫?”
谢云昭点头:“既然是这些日子去惯了的,那还是照着惯例去,太子殿下可是我朝储君,怠慢不得。”
宫道上不见宫人来往,只有巡逻的侍卫,一切都很安静。
白雀有些紧张,悄悄朝着自家郡主靠去,小心翼翼地拽着她的袖子:“郡主,我听说太子妃她有身孕了,想必今年年底就会诞下长孙,咱们是不是……”
她欲言又止,眼中有些惶恐。
谢云昭看她一眼,知道她想说什么,太子妃有身孕的消息传出来,正是萧翊和的太子新立不久,几乎是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好在萧翊和年纪还小,似乎也没什么心计,一直都稳稳当当,也从来不受别人挑拨,上那些居心叵测的当。
白雀读的书不少,也跟着她见识过许多,自然也多了一些顾虑。
谢云昭也明白,这些日子她的心也总是扑通扑通地跳着,不是为着什么预感,只是单纯的焦虑。
若是储君换人,她如何自处?
若是萧翊和真的在别人的撺掇下做了无可挽回的蠢事,她又如何跟皇帝皇后交代?
种种思绪压在她的心上,为了掩盖自己的情绪,她却只能装作一幅平静的模样,省得有人仗着她年纪不大从她这里探听消息、找突破口。
“你不必担心,殿下毕竟是皇上的孩子,这一点是不会变的,别为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乱了阵脚。即便是太孙出世,以我和昭太子生前的关系,最多也是处境尴尬,皇上百年后太孙继位也不会亏待我。”谢云昭接过伞,替她撑一会儿。
白雀面上的惶恐之色褪去些许,看着迷茫天色下的宫道尽头,贴得更紧了些。
“白雀只希望郡主能够得偿所愿,成为天下第一女官!”
小女娘的面上满是执着,双眸中倒映出她的模样,谢云昭不由得一笑。
“那就借阿雀的吉言了。不过第一女官我不敢当,只要是能够站上朝廷,我就已经能够赢太多了。”
两人一路聊到晨兴宫。
宫门口的内侍通传,说殿下正在书房温书,谢云昭收了伞,白雀接过去整理好等在偏殿,她一个人跟着内侍到书房里去。
到了书房,却见萧翊和不是在温书,而是在看着窗外。
书房的窗户支起来,外面凉爽的风就能透进来,只是阴雨连绵的天气到底影响心情,因此萧翊和独自望雨的背影落在她眼中格外的萧条。
“殿下?”
谢云昭轻唤,萧翊和一下子就回了头,稚嫩的面上露出笑来。
“安和姐姐,翊和等你好久了。”
还好今日也来了,谢云昭心想,面上也是温和的笑意:“日日都来着,若非是我府上有事或者陛下有什么吩咐,我怎会不来?”
“殿下的功课温习了吗,可否取来我一观?”谢云昭的话总是很快就落到重点上,她来这里可不是单纯陪伴这位太子殿下玩耍的。
陛下会抽查萧翊和的功课,教导之名不在她,但若是不满意,少不得要牵扯出她来,因而她教导伴读都十分用心。
“温习了,请姐姐过目。”萧翊和取来手札递给她,手札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字,写着他对于文章的理解。
虽然都只是浅显的文章,但是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已经很好了,况且萧翊和还是个字都认不全的孩子。
谢云昭虽然只比他长了三岁,但是多读的可不是三年的书。
她是谢府的独女,全府的心思都倾斜在她身上,自她对书感兴趣开始,就请了最好的夫子入府教导,五岁时就入了德昌书院。
而萧翊和虽然是皇帝的孩子,但皇帝宫中的孩子可不少,昭太子萧元承占去皇上的多半心思,剩下的孩子都准备到六岁时才正式入学读书,启蒙时夫子的要求也不严格。
毕竟又不是培养氏族的继承人是不是?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么些皇子中,还真的出了位储君。
“殿下做得很好,只是有些东西还需要慎重考虑,我来指给殿下看……”
回忆大多是模糊的,但奈何她记忆力不错,将这么些事情记了多年。
风吹过窗户时,谢云昭倚着窗回过神,热汤已经饮尽,唯余一点香气在空中渐渐消散。
“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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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往事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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