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萧大人到了。”
门外有人通传。
“请她进来。”
门外的人应是，行礼退下了。谢云昭从书案后面绕过来，推开门扉出去。
萧云枝今日没穿朝服，穿了一身银色锦衣外搭黑色外袍，袍子上绣着亮面瑞兽图纹，行走间仿佛能看见外袍件的瑞兽动起来一般。
她身材高挑，穿上长袍更显得凤骨龙姿、仪态大方。
一踏进谢府门就抬头看过来，她便与谢云昭四目相对。
谢云昭裹着披风立在大厅前，看见她时笑眼弯弯。
“萧大人今日来访，云昭却抱恙在身，实在是失礼了。”
萧云枝浅浅俯身：“谢大人是多礼才是，萧某今日前来还希望不要叨扰到大人。”
“怎么会？”谢云昭的笑意更加明显。
自从几年前京城一别，两人再次重逢就只在宫宴之上遥遥相望，实在是没有什么机会相见闲聊。
她上朝时萧云枝在外地任官，萧云枝回京述职时恰逢她在军中忙碌的时候，两人确实很久没有像今日这样近距离说话了。
可以说，若不是她这次抱病在府，恐怕她们这次也终究只是在官场上见面。
谢云昭迎着萧云枝入厅，丫鬟们早已经奉上茶水果饼，两人闲聊着一直聊到萧云枝来时巧遇的虞明珠。
“我方才见虞大人前来，可是有要事与令晖相商？”两人聊到深处，萧云枝也亲近地称了她的字。
谢云昭点头，放下手中茶盏：“是戎国的契书，送来我过目一番。戎国与我实在是干系太多，总得亲自看看才放心。”
“原来如此，”萧云枝点头。
突然，她回想起什么似的，侧头问，“我此次前去溯州，看见临京秦家家主，她似乎与你熟识，让我给你带份口信说是问好。”
巧了不是，她前几日才叫人给秦家少主焰娘带信呢。
谢云昭点头：“是，我母亲与秦家家主相识，我与秦家少主交情颇深，她们也捐了很多军衣粮饷，给燕云军的帮助极大。”
“这件事我知道，秦家家主胸怀广阔，有天下万民。我上次在溯州与她相逢，她说愿意捐出部分家产给育婴堂，让育婴堂能够做得更好，直到天下百姓丰衣足食、民智启发，天下再无弃婴。”萧云枝说起这件事情来，神情肃穆。
谢云昭看着她，不由得微笑。
在她的印象里，更多的其实是在德昌书院里两人辩论畅谈的时候。
当初那个张扬恣意，似乎不把任何东西放在眼里的模样与现在侃侃而谈、冷静自持的人重合，她心中也升起愉悦感来，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萧云枝看见她的神情，目露疑惑，还来不及开口，谢云昭就截住她的话头：“我知道，秦家家主亦是女娘，她与燕云军也关系匪浅，更何况她在商贸一业上拼搏这么多年，更是能够体会到女娘的不易。”
“在生意上说一不二、刚强精明的家主，却也是生意场外宅心仁厚、柔软心肠的善人。”
萧云枝做出了评价。
“是，总归有很多人记得她。秦家家主，这临京最大的女老板是她，这柔软心肠助人为乐也是她。”谢云昭上一次见过秦家主，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今日提到她，她真的很想去见见她。
“我听说，顾将军要回青州城了？”萧云枝靠过来问。
谢云昭点头：“这次朝会之后吧，边关虽然最近平安无虞，但是青州城毕竟是我朝要地，况且才刚刚收复，需要她忙的事情还很多。”
正好这时白雀进来上羊奶露，她端了一碗给她。
“这个好喝，你尝尝。”
萧云枝谢过，再开口时语气带着请求：“我久仰几位将军大名，也听过几位将军在边关的英勇事迹，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结交。不知道在顾将军去北地之前可有荣幸宴请几位将军——北地长路漫漫，我也要奔赴任上，这次分别也许要好久才能再见面了。”
“自然可以，她们也早就想见见朝廷上直言敢谏、为国献策的萧尚书。”为几位好友牵线，谢云昭非常乐意。
“不敢当，那我就——多谢令晖了。”
……
丞相府。
仆人从外面回来，手中拎着包袱直接走进大公子的房内。
他小心翼翼地将包袱放在桌上，大红色的布料包裹着里面的物件，显得沉甸甸的。
“公子，东西我已经取回来了，请您过目。”思远走到床榻旁轻语。
床帘被一只消瘦的手掀开，那手苍白得几乎可以看见血管，让人忍不住叹息。
一张白玉般的脸从床帘中露了出来，思远连忙将床帘系好，扶着他下榻。
苏续亲自解开包袱，看见里面的东西，凝望许久，眼神却是空荡的，直到思远开口提醒。
“公子，目前能够取来的东西就是这些，是否要将这些东西都毁掉？”
“不。”
苏续抬手组织，将包袱重新盖上：“暂时别，等到那些东西都到了再一并毁了吧。”
“是，公子。”思远看着自家大公子这般样子，眼中带着泪意。
当初去江南的时候，公子刚刚上任，是多少人仰望艳羡的青年才俊，有一身好才华，意气风发，谁人不赞？
不曾想只是转眼数日的时间，公子遇刺，如今只能在家中养伤。
虽然有陛下和百官的问候，有大人夫人的关切，但是看见自家公子不明朗的身子状况和日复一日的落寞神情，思远心中亦是悲痛。
“公子今日身子可还好，可要坐上一会儿？”
“那就坐一会儿吧。思远，你将我前日看的那册书给我取来，我今日想看看书。”苏续面上浮现起一个虚弱的笑。
“公子千万不能劳累。”思远将书取来，还是再三嘱咐才将书递过去。
苏续接过书翻开，面上带着笑意：“自然，我今日不多看。劳你费心，在这屋子里看着我。”
虽然他房内的仆从都是轮班的，但是从前他读书或者上朝的时候，他院子里的仆从就没什么事，大多是在聚在一起嗑瓜子聊家常，但是现在人人心中都绷着一根弦，谁也不敢大意。
他觉得他们受累。
“公子哪里的话，思远能够陪伴在公子身边，是思远的幸事。”
思远自小就跟在苏续身边，性子比较多愁善感，远没有其他几个贴身仆从那般大大咧咧。
他话说到最后，几乎哽咽。
……
临京，秦家府邸。
“娘，这是上个月我手上那几间铺子的账本，请娘过目。”焰娘将厚厚的账本递给母亲。
秦家主正在喝茶，她从喝茶的间隙抬头看她一眼：“多大的人了，管着那几件铺子还得娘给你过目？”
焰娘笑笑，不说话，将账本朝着她推了推。
秦家主明了，将茶杯放下拿起账本：“我不看也知道你做得不错，这个月还拿给我看，恐怕是大有收获吧？”
“也就日进斗金吧。”焰娘坐下来给自己斟了茶，面上得意的小表情再也掩盖不住。
“确实不错。”秦家主点点头，翻过账本时不住地点头称赞。
焰娘喝完茶，道：“我前些日子看上一匹鲛绫纱，说是以金丝配就西域绫纱织就，上有南海明珠，用来做一套裙子再配上披纱最是不错。我已经想要这匹纱很久了，卖家与我熟识，说是我想要就给我留着，但是价格太贵，我就想着这个月好生再努努力，多赚些钱来买。现在看看，怕是买十匹纱也够了。”
说着，她靠在秦家主身上，蹭来蹭去，仰头看向家主：“娘，我还算厉害吧？”
“你呀，”秦家主点点她的额头，语气带着嗔怪，“多大的人了还跟娘亲撒娇？”
“二十几了，但是跟娘撒娇同我多少岁又没有关系！”焰娘没有丝毫觉得不妥，反正这是她娘亲。
“我又不叫旁人看见，也不会叫人知道，免得堕了娘在外面的威风名声，但是我跟娘许久不见面，自然是想念得很。再说，我这样的性子肯定也是随娘你啊。”焰娘在娘身边靠着，脸上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随我？我是你这样的娇娘子吗？”秦家主“大惊”，望向自己的女儿，似乎是不可置信的样子。
焰娘弹弹指甲，掩饰自己的神情：“都随娘，我这一身经商的天赋也随娘，希望不会辜负娘的期待才是。”
母女俩说笑完，秦家主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说个正经事，京城这些日子的朝会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焰娘皱皱眉头，“我没看见呐。”
“娘跟你正经说话呢。”秦家主轻轻推了推她。
“好吧。”
焰娘坐起身来，正色道：“前些日子谢将军给我递来了一封信，大概说了些事情，目前局势对我们秦氏也没什么影响。不过她燕云军中许多地方都需要银子。娘你也知道，朝臣对于燕云军的态度要么就是含含糊糊，要么呢就是坚决抵抗，拨给燕云军的军饷实在不够，燕云军现在算是具备一定的规模，但是想要长久地发展下去，势必需要更多支持。”
“娘知道，娘也是从那样的地方出来的。”秦家主点头。
说到这里，她眼中突然流露出些欣慰来：“不过好在当今陛下是支持燕云军的，先帝当年最后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我们那时候，实在是连个名头都没留下……”
焰娘点头：“我也知道这些，令晖是天时地利人和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如今的一切都来之不易，娘，我会好好支持她的。”
“我在经商途中也遇到许多姐妹和仁义之士，我们同心同德，一定会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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