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兵营中。
见手青娘子这里也是正忙得不可开交,她也正在煮着退烧的汤药。
身侧的女军医们皆是进进出出地忙碌着,手里纱布和伤药换了一批又一批。
谢云昭和顾安之进门的时候,几位军医正在忙着换药,营帐外烧水的人急忙喊着,迟迟不见里面的人出来端水。
她二人一人一盆端进去,放在需要换水的地方,这烧过的水干净许多,不管是擦身还是饮用都要好于河中直接采的河水。
军医人手实在紧张,顾安之又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看见需要帮忙的,急急忙忙又去搭把手。
谢云昭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形,或躺或坐的伤兵面色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痛苦,从她们隐忍的表情就能看出,她不忍多看,掀开隔间的帘子到了里间。
她想要先找到见手青娘子,先了解大概情况。
见手青娘子抬头看她一眼,手上动作不停,随口问道:“去看了?如何?”
里间只有她和一个年纪不大的军医学徒忙碌,见手青娘子抓药,那有些脸生得学徒就忙着煮药添柴禾。
三月底的时节,北地分明应该还带着几分凉爽,真正的暑意还未到来,两人在这方寸之地靠着药炉子,早就已经忙得汗流浃背了。
谢云昭说话前先坐下来,手中自然地接过学徒手中的柴禾,按照她方才的动作学着添柴,学徒终于得以喘息之机。
“还好,空老在那边看着,不会出什么问题,镇远军也还好,还算可以安心了……”
见手青听她说话,又从百忙之中抬起头看她一眼,手上动作精准无比:“我说呢,那裴将军是镇远军主将,又是我燕云军此次的帮手,不用你说,军中上上下下都知道该如何待他。”
“我倒不是担心别人待他不周,”谢云昭从药炉子前抬头,无奈苦笑,“我是担心他有什么大事,本来这一出荒唐计就是我想出来的,裴珩又是我多年好友,裴家与我谢家也是至交,他若是因为此事折在战场上,我怕是不好交代,也……愧对裴家。”
她说话到最后,只能听得见自己极轻的声音,不像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药房里,见手青娘子与她向来亲近,说些话没有什么,那学徒听见这些话,似乎听见什么机密,恨不得把头低到胸口,然后捂着耳朵似的。
谢云昭倒是无所谓这些,只是心中对于诸类事件有些慨叹。
见手青娘子点头,倒是承认了她的说法。
战场上、军营中,每一位将士都是如此重要,每一位为保家卫国英勇冲锋的将士都是勇者,精神都是值得钦佩的。
只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主将和领军的作用更大一些。
主将负责协调指挥,是一个军队的主心骨。军队中的其中一支,跟随着他们的领军,若是领军战败身死,这一支队很容易溃散,除非——在短时间内有能人接替领军的位置,担起领军协助协调的职责,带领他们继续冲锋。
从北地铖运关来说,裴珩是镇远军的主心骨,裴珩在,镇远安。
从京城百年将门世家裴家来说,裴珩是这一辈里颖悟绝人的头名,有拿风跃云之势,裴珩在,裴家兴。
裴珩确实很重要——但同时他又只是谢云昭很重要的事情中的一件,发现他没有什么大事,她又投入其他事情之中。
“药库之中药材还够吧?不论如何,药材是不能少的,军中除了粮饷,就是药材最珍贵重要,但是这些也是万万不能太省的,该用的还是要用。”谢云昭坐在矮凳上,高挑的个子坐在那里,一双有力的长腿只能伸直一些才能安放。
她用稍微长一些的柴禾挑了炉子里的火,火燃得大了些,明亮的火光一时间照亮了黑暗处她的脸和眼。
见手青娘子又开好一副药,将药递给学徒,学徒正加进去刚刚倒出的炉子里,外面又掀开帘子进来一人,没有说话就直接垫着厚布端着汤药出去了。
帘子内外是两个世界。
“药材现在这一次倒是够,但是又不能只看一时片刻的……军中伤药与伤寒药都是常备之药,恐怕需求不小,军饷也需得拨下来了。”见手青娘子看了谢云昭一眼,目光带着意味深长的味道。
那眼神好像在说“这些旧事你这大将军该考虑的事情了”。
谢云昭无奈扶额,今天上午刚刚醒来,从飞燕军主营帐跑到飞云军主营帐,又去了伤兵营,现在又回到飞燕军的伤兵营,走了许多路,考虑了很多事情,本就还有些昏沉的头更加疼痛,带着钝痛的感觉,让人疲惫不堪。
她不是专门记录药库和粮饷的人,对于军中的一切物资都只是有个大概了解,确保知道个大概情况,手下没有别有用心的人欺瞒她就行。
想到这里,对于相应的情况回忆起来,谢云昭唇角苦涩笑意不减——朝中粮饷自然是足够的,但是许多另有的开支又不可忽视。
光说这北城关抵挡在陈国和戎国的边界,五年多已经有不下数十次战事,况且北地苦寒,军中衣食药材消耗更多,只凭着朝廷的粮饷是有些紧张的。
谢云昭自然不愿意这些跟着她出生入死的兄弟姐妹们真的过得紧巴巴的,在口粮和药材上从不亏待半分,向来是能多给就不少的。
这几年她不仅得了一些富家商贾的善心捐赠,还自掏腰包从自己的私库里往燕云军军库里添了不少东西,只希望在物质上不要为难才好。
朝堂的军饷还有些时日才到,燕云军可不能就等着那些口粮,更何况目前战事还未完全结束,镇远军还驻扎在飞云军西侧。
虽然说镇远军带了部分口粮,但是谢云昭此前就已经承诺过镇远军的口粮由她解决。现在裴珩还昏睡着,她总不能少了人家的吃喝和伤药吧?
粮食和伤药都是问题。
谢云昭眉头皱起,忍不住咬了嘴唇,嘴干得厉害也不说话,目光盯着小炉子里的火焰,眼眸里映出金黄色灿烂的光芒来。
突然,一个人的名字闪过她的心头。
“焰娘……”谢云昭从炉子前抬起头来,心中狂跳起来,“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她之前同我说过的!”
见手青见她失魂落魄半晌,此时又突然兴奋起来,想必是想到什么主意,饶有兴致问道:“那是谁?”
“秦氏少家主啊,我之前忘记跟你说了,她集资购入了一批药材,要给我们燕云军军队的,这几日太忙我给搁置了,加上昏睡着半日,我糊涂得厉害,现在才想起来。”
“你与秦氏少家主交好?她为何会为你集资捐物,你可有了解妥当?”
军中的物资最是马虎不得,即使是捐物捐药,也是得要品质好、药效不错的——若是品质差,没什么药效,不说延误了将士们的伤情,耽搁了军情那可是大事。
见手青负责这件事,品质的好坏她不用眼睛看,手一摸就试得出来,几十年的经验可不是白干的。
谢云昭说起这个,兴奋的情绪淡下去许多,犹豫了几息还是开口:“我与她算得上旧相识,与她母亲只见过几次,倒更像是知己好友。”
“她母亲是?”见手青早年虽然在江湖上飘着,但都是专心研究药学,刻苦钻研药方。
她对于这个秦氏倒是不算太了解,不过有可能谢云昭一说她就会想起来。
谢云昭认真回答,给旁边一个少柴的小药炉新添了柴:“她母亲是秦氏家主——就是临京最有名的那个做生意的商贾之家,我与她母亲只见过几次,但是她母亲却是非常有情义的人,待我很好……”
见手青手中动作停顿片刻,似乎是认真思考了一下,眼中神情有一分认真:“那个秦氏啊,确实是大户人家,揽了临京大半的财富吧,算是享誉天下了——毕竟连我都知道一些。”
她说着,唇角又弯起笑意,试探着问道“怎么,她们愿意给你捐赠,莫不是看重了你独特的领军能力,对你异常重视?”
“秦焰的母亲,秦氏家主,名为秦煜,秦焰的名字,取自红焰一词。”谢云昭再次抬头,她本昏沉的神思在这一刻严肃认真起来。
见手青也侧抬起脸,本来带着笑意的唇角恢复原来的幅度,“取自什么?”
“红焰,如火红之焰。”
谢云昭声音很轻。
见手青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头低下来,手上动作慌乱了一瞬,但是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这名字起得挺好的……”
她难得有些失态,也没有继续深究下去,谢云昭却没有什么再说的,两人打着哑迷聊了一会儿。
汤药开了,小药房里药的气息慢慢蔓延出来,热气带着呛人的气息。
谢云昭走的时候看向了坐在旁边缩成一团的学徒,拍了拍她的肩膀:“你……”
“将军,我今日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有。”学徒赶紧摇摇头,捂着嘴说话时仿佛带了几分惶恐——她听到的,肯定是很大的机密。
谢云昭只是想着看见她在药房里上上下下忙碌着,想要表扬一下她,话到嘴边听见她说话又硬生生地转了一个弯,只是转得不是很顺利。
“你,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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