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续的性子向来是温和的,无论遇见任何事情,总是神闲气定。
平日里,脸上总是带着几分风恬浪静的笑意,朗目疏眉,向来都是恺悌君子的风度。
比起宋策几人的沉静严肃,他的面色实在是可以说得上是和煦如春风暖阳。
“近日我忙于飞燕军的事情,到飞云军来巡视也是匆匆,所以今日……来看看。”谢云昭说话时停顿片刻。
她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只简单抽了个时间来过两次,每次到这里都是匆匆见过宋策就走,也几乎没有见其他人。
话说出后,她神情自若起来,似乎是找到了原来说话的感觉。
“之前伤兵营的情况现在如何了,还有最近的一些情况?”
营帐内几人或坐或站,谢云昭坐着,只觉得眼前的人影幢幢,挥手起身往外走。
“外面说吧,我还是亲眼去看看。”
几个人又跟着往外走,顾安之走在她身边,宋策走在另一边,苏续就在后面不急不缓地跟着。
宋策开口:“伤兵营状况还是不错,之前受伤的将士现下已经基本上都痊愈,对于伤重的人也已经有了安置,将军不必担心。”
营帐前的路在篝火的照映下明晰起来,一行人朝着距离不远的伤兵营走去。
“嗯,我知道。”
谢云昭倒是知道伤兵营没有什么大事,毕竟宋策也和顾安之一样,都是有几年的经验的将军了。
况且,伤兵营还有空青子在照看着。
若是飞云军有什么几人不能决断的大事,也会及时地禀报给她。
谢云昭这一次夜间过来,自然有另外重要的事情需要倾谈,不过伤兵营的将士们的情况她也放在心中,想着先去看一看。
伤兵营中,比起半个月前人已经少了很多,伤势痊愈的将士都各归各处。
留下的几个都是慢慢养着,偶尔有生病的将士来这里寻医问药。
空青子比起之前也悠闲许多。
一行人掀开帘子进去的时候,他正在靠着小药炉打盹,见到人来倒是清醒过来。
屋子里一片漆黑,视线略微有些模糊,只有小药炉火膛里燃烧着猩红的火炭,在空青子的面上映出一片红光。
她们进来,空青子这才点亮这屋子里的蜡烛,小小的烛光跳跃着,照映着这不大的地方。
“药材库中的药材够吗?”
谢云昭在药柜面前走过,随意拉了一下药柜的抽屉,抽屉中药材满满当当,可见最近的药材用量没有多猛。
她见过药材用得最猛的时候,药柜根本用不上,药材只要从药仓中取来,就直接配好药下了药炉,根本没有药柜这一遭。
“药材倒是够,不过止血化瘀和治疗筋骨的药材还是紧缺。虽然药仓中还有一些囤货,但是若是再像上次,恐怕就不够用了。”空青子放下火折子,转过身站在她身边。
“这军中的药材用量消耗很大,之前秦少主拉过来那一批确实是解了燃眉之急。”宋策神色有些宽慰。
来自秦氏秦焰的帮助,手下的人也许不是很清楚,但是宋策和军师、督军是都很清楚。
上至主将谢云昭,下至小兵小卒,都不同程度上关注着药材的情况。
军中每次战事受伤的人都不少,药材的用量惊人。按以往陈国的惯例来说,军队对于药材的用度的控制会非常紧,不管是谁来用,这药都是紧巴巴的使。
谢云昭在这方面也算是舍得,先前用自己的私房银子补贴了不少,加上有见手青、空青子两位神医,药材的效用也能发挥得很好——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
“下一批药材下月应该就能到,不用着急。”谢云昭简单看过,就又转身出去。
看过伤兵营的情况,发现与自己的猜想预测差不了多少,也就真正放下心来。
“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谢云昭站在伤兵营前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臂鞲。
她这话询问的事站在一旁的宋策,但是上前回答的却是苏续。
“安置倒是安置妥当,不过去戎国送信的人回来了,不知道戎皇是什么打算。”苏续手握在腰间的佩剑剑柄上,指尖轻轻摩挲着。
谢云昭收回手,侧头问道:“这回来的人没什么事吧,戎国那边怎么说?”
苏续继续回答:“派出去的使臣倒是平安回来,这戎皇见到他也是恨不得杀了他呢。不过,不斩使臣也是各国之间的规矩,他也没必要为了一两个人就坏了这规矩,不过据说当时情况……很激烈。”
宋策接上话头:“不过戎皇现在还没有想好,他们的人在我们的手上,我们又放出了消息,若是戎国不让人将这些俘虏换回去,这吃的用的都是我们军中的,也是不小的消耗。”
被俘虏的戎军虽然被监视着做工,但是宋策也不敢将太重要的工程交给他们去做,吃的用的就是最简单的水煮野菜。
吃什么野菜,就要看他们自己挖掘到什么了。
军中粮饷本就不够充盈,更别说养一群俘虏,若是吃饱喝足逃走、或者在军中反杀,那才是大禁忌。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戎皇的消息,等着他做一个决断。
苏续抬头:“我让使臣给戎皇带了信,若是晚了,可就不是我们最先开出的条件了,每多五日,这条件就不一样,超过我们的时间,就甭想着这些俘虏了。”
谢云昭抬眼看他,之间苏续面上仍然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眸却显得深沉。
“你们说这戎国要是不愿意交换怎么办,我们还能真的摁着不成?”谢云昭对于这件事情挺在意的。
从前两军交战也没有这一次的俘虏来得多,以物资换俘虏倒是战后的常事,只是这一次她斩杀勇王,不知道这戎皇会不会一气之下就选择不交换了,那就难办。
苏续摇头:“那应该不会,戎皇的儿子死了,但是别人的儿子还在,他肯定会交换的。”
宋策认可他的说法:“俘虏中甚至有几个将军重臣的儿子,就算是为了臣子的忠心,戎皇也不会太糊涂。”
顾安之沉吟片刻:“也许就是等一个时日。”
“希望如此吧,若是过了这个月底,就让这些人去修建北城去。”谢云昭冷哼一声。
她不是不知道戎皇在想着些什么,但是这些俘虏可是在战场上斩杀她麾下的将士的仇人,留着他们一命换些牛羊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顾安之点头:“戎军在北城作威作福多年,做尽了伤天害理的事,城中的许多宅子被破坏,还没有修建起来,若是戎皇不赎回,就让他们去。”
谢云昭点点头,几个人说了具体的应对策略,她又带着顾安之离开。
走回飞燕军的道路上,俩人一路谈话。
去飞云军的路上,虽然也是不急不忙,但是终归是有事去做,没什么闲话可说。
等到回来这段路程,倒像是有了许多话。
不过一刻钟的路程,被各式各样的话填满,俩人难得说起一些与军务无关的事情来。
“我近些日子都没有看见京中来信,也不知京中的情况怎么样……”
顾安之难得松懈下来,说话间带着思索。
黑夜之中,谢云昭能够借着皎洁的月华看见她发亮的星眸。
谢云昭笑:“前几日招军,也有些京城来的女娘,你没有问过?”
顾安之一哂:“没有专程问过,不过这些女娘身份普通,知道的都是些左邻右坊的事儿,应该也没有什么大事。”
虽然没有专程问过,但是应该也在暗暗关注着。
“其实你呀,不是想知道什么大事,就是想起京城和爹娘了吧?”谢云昭一听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顾安之没说话,显然被说中心事。
谢云昭步子比她靠前半步,也没管她,继续说道:“我有时候也会想起在京城的日子,有时候还会做梦,梦见先帝和太后。但是我很少梦到我府中母亲和父亲,有时候甚至觉得能够梦见也是一种幸运。”
落在后面半步的顾安之从沉默中抬起头来,声音有些干哑:“我都快忘记我娘长什么样子了。也不知道我家中的姐妹近况如何,不知道是寻了自己的如意郎君还是像我一般有了自己愿意做的一份事儿。”
谢云昭脚步微微凝滞,轻叹:“我也是。”
她离开家的时候,阿弟谢云峥刚刚几个月大,还不会说话。
到了现在大概也有六七岁了,正是到了去书院上学的年纪,也不知道那小孩是不是如她一般少时最爱读书。
也不知道,她一回到家中,看见一个长着与她相似的脸的小孩在府中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顾安之很快地调整好情绪:“不过我从不后悔,这是我选择的路。即使它迷雾重重,但是也能望见光明——就像现在一样。”
谢云昭抬头望去,看见黑暗中飞燕军的营帐,还有营帐前熊熊燃烧的篝火带来的光明。
正像是拨开迷雾的一簇簇光亮,照耀一片晦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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