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的人都笑笑，也打了招呼。
谢云峥和萧越琛向前几步，准备落座。
“这就是谢家的小公子，谢将军的弟弟？”
靠在窗棂边的青年男子侧脸过来，他一身简单款式的青绿衣裳，丝绸质地非常柔软轻盈。
他看着不到二十出头的年纪，头上木冠束着一头及背墨发，比起寻常世家的公子多了朴素淡雅。
只是他腰间挂着的木质香囊吸引了谢云峥的注意，那香囊最下方是绿檀木雕刻的莲花样式，褐色的细绳编织成串，串起几颗青绿色和深棕色的木珠子，圆润的木珠泛着柔和的光泽，细绳的上端串着一块白中透红的玉牌，玉牌上雕刻着莲花式样的花纹，很是雅致。
萧云枝深深地看过来一眼，点点头：“正是。”
谢云峥飞快地扫视一眼，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扬起笑意：“正是谢云峥，不知这位阿兄……”
他从前在别人的口中，都是以“谢大将军之子”的身份出现，今日却是以“谢小将军之弟”的身份出现，这滋味真是——妙哉！
旁边的人脸上带着笑意打量着他，动身围坐在圆桌旁。
那青衣青年拱手：“在下燕回时。”
谢云峥点头：“原来是燕大哥。”他眼睛亮起来，小少年的面庞带着几分惊喜的笑意，连道几声“失敬”。
“燕回时……我怎么听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呢？”萧越琛跟那人不大认识，悄悄跟谢云峥咬起耳朵。
这场上几人他认识一半，也是因着堂姐萧云枝的邀约才来，有几位实在是认不得，其中就包括这青衣青年燕回时。
一侧的萧云枝抬手吩咐下去，就见包厢门被推开，端着食盘的女娘一拥而入，美食被端上圆桌。
趁着这会儿人多，谢云峥也悄悄道：“清远阁燕回时，清远阁的阁主，掌权人。”
萧越琛睁大眼睛，眸底闪过一丝恍然大悟，随后有些心虚地自觉坐好。
清远阁算是半个江湖组织，之所以只是半个，是因为它的另一半比起江湖更复杂。
这组织就在天子脚下，自然免不了与皇权打交道，这里的水深也不是一般人可以试探的。
谢云峥也不了解这个组织，不过父亲提起过，他就记下了。
菜上得极快，不一会儿就摆满了桌子，色香味俱全，不是往日世家聚会那样清淡精致的菜色，大多是爆炒的家常菜色，混着饭香在房间里蔓延。
围坐成一桌的人各自动了筷子，也不讲究平日里“食不言”的规矩，各自闲聊着。
两个不到十岁的小孩也不拘束，几岁的孩子正是好动的年纪，消耗极大，吃饭时也吃得很香。
谢云峥只吃了半碗饭，就被几个哥哥姐姐的话吸引去注意力。
这几位比他的年纪大上许多，聊的话题也是他平时听不到的。
虽然不是什么机密大事，但也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平日里接触不到又极其感兴趣的。
“那倒是有意思，我还想着种棉花会给你种郁闷呢，不曾想还有这般的趣事，看起来你这棉官的生活还不算无聊。”燕回时喝着佳酿，说话间带着几分调侃。
萧云枝素日里冷谈的面上也难得带着几分笑意：“不会无趣，躬身实践才能够知道这民间田野也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趣事，也有许多能人。”
她在朝廷为官，从前多的是为太后殿下、陛下出谋划策，现在也算是真正接触了民间的生活，也多了一份对民生的理解。
“说起民间的能人，我倒是想起一位。”坐在萧云枝左侧的女娘眉眼弯弯，朝着谢云峥看过来。
谢云峥也抬头看她一眼，那女娘不怎么吃菜，不过倒是乐于说话闲聊，接话接得很快。
这人谢云峥认得，年前的宴会上远远见过一面，他娘曾经告诉过他，这是他姐姐的好友。
冬酿山庄主人，崔云也。
谢云峥心中不解，也不说话，只是放下筷子看过去。
“前几日有的消息，说是燕云军的现在多了位女将军，我记得是姓楚，这位女娘也是出身民间，硬是凭借着一身武艺和立下的战功擢升了副将军。”崔云也言笑晏晏，桌上的人被她的话吸引过去。
这件事情京中人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但是这一次宴席还没有说起这个话题。
崔云也吸引住众人目光，徐徐说道：“这也是位民间的能人呀，我惯来喜欢这般有才能有见识的女娘，若是来日遇见，定会好好结拜。若是她到我的冬酿山庄去，我定会送她一罐最好的蜜。”
她酿造的蜂蜜百金难求，送人更是送的知己友人，话既然说出口，自然是十分欣赏那位楚将军的。
几人认可地点头，又说起最近朝廷上女官职位的变化。
说话声中，萧云枝侧头，看向谢云峥，眼中是淡然的笑意：“你姐姐谢云昭，确实很好。”
谢云峥脸上腾地一下烫起来，讷讷地点点头。这夸的分明不是他，但这比夸了他还让人脸红。
他没有多说话，只拿起筷子掩饰自己，实际上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几人说话。
他父亲不上朝，家中也没有别的兄长在朝廷上，外祖也是不愿多说之人。现在听起这朝廷中的诸如此类的事情，又有人说起他姐姐，心里难免激动。
几人说到陛下建造育婴堂的事，提到此次陛下大概会擢升几个女官，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将此事当做密事之感。
谢云峥心中有些震撼，家里处事向来低调，他对于朝廷之事知道得不多。读书时书上也没有这些东西，平日里对于这些事情也只知道只言片语。
只是娘亲与爹爹说，姐姐不容易，做女官本就困难，做女将军更是不容易。
女娘要是想手握实权，要比朝廷上的男子付出更多，才能被众人看到。
确实艰辛。
不过他本以为这件事情是讳莫如深的大秘密，没有想到也能在饭桌上闲谈起来，还是在这饭桌上有几位儿郎的情况下。
话到深处，燕回时开口：“这件事情倒是不难，只是依我之见，到时候朝廷上的阵势必然小不了，一顿乱斗，也要看能不能招架得住。”
“要是招架不住，那云枝去说道说道？”旁边一位女娘爽朗地笑起来。
这朝廷上几派人争来争去，没有休止，只有临时的休战，也不知道这一次哪一派能够得胜。
萧云枝轻呷一口茶，神色不变：“好啊，若是有机会，我定会说道说道，也不能减了她们的气势不是？”
“我家阿姐前几日也在说起此事，她说虽然此事与她干系不大——她做的是修史，但是这件事情也确实离不开她们说道呀。”坐在谢云峥身侧的少年突然开口。
谢云峥侧头看去，这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肤色白皙，五官俊秀，最是少年气的模样。
他应该也在德昌书院上学，不过今日大概是跟夫子休了假，才能早早来此。
少年注意到他的目光，侧头微微报以一笑。
谢云峥也扬起笑意，身边的萧越琛用胳膊肘轻轻推了他一下，低声道：“赶紧吃。”
谢云峥回神，看见他吃饭的用心劲儿，实在是有些无奈。
他这位好友，平日里吃多了王府中清淡的饮食，对于这般爆炒的菜系最是喜欢上瘾。只是王妃平日里对他诸多管束教导，在外面用膳的机会确实不多。
不像他，对于饮食要求不高，但是对于别人口中的新鲜事倒是很感兴趣。
崔云也在对面也不爱吃东西，不过她自己带了一个极小的蜜罐，一勺一勺舀着蜂蜜吃，听见少年说的便接了话：“也是，育婴堂本就是积德积福的大好事，说不准陛下和诸位官员还能青史留名，到时候让你姐姐去记载此事。”
崔云也不是朝廷女官，久居冬酿山庄也听了许多消息八卦，只是对于朝廷上许多事了解得不透测，这时候也开起玩笑。
少年笑呵呵地应了：“崔姐姐说得是，我回去后定然向我阿姐说起此事，到时候也能沾点光一起青史留名。”
一桌人哈哈大笑起来……
谢云峥回到府上的时候，时辰比往日晚上一个多时辰。
他甫一踏进府中，娘亲安绣岚就走过来，身边的知渊也退下。
安绣岚鼻子极其灵敏，他一进大门，就闻见他身上的菜香。
谢云峥这个年纪，生活方式最是简单，熏香也不爱，香囊也不戴，身上沾染上其他气味极其明显。
“今日陈管家说你去了福记楼？”安绣岚有些好奇地问道。
有了谢云昭在前，她对于谢云峥管束得也不是很严格，去哪里赴宴吃饭说一声便是。
况且谢云峥本身也是极其“规矩”的孩子，从未让她操心，这一年里上了书院，成长更是迅速，说话做事有了小大人的模样。
“是萧侍中萧大人设的宴，只邀请了几位友人，我是沾了文安王世子的光，去看看……对了，他们还提到了姐姐。”谢云峥在外面时像个小大人，但是到了母亲跟前，又多了几分孩子模样。
安绣岚好奇心起：“哦？说起了你姐姐——可有说了什么？”
这件事既不是秘密，也不是坏事，谢云峥就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最后一言总结：“他们说姐姐是个好将军。”
两个人说话间迈进大厅，安绣岚眉眼中带着温柔，笑道：“是呀，你姐姐是个好将军。”
她的云昭，自小就聪明毓秀、出类拔萃。
现在做了将军，更是为国为民、保家卫国的好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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